我定睛一看,那白衣佛陀竟是初龙。
初龙活过来了,杨戬从天庭将魔君的肉身送到西天给艾莽,艾莽让初龙的魂魄归位,初龙又生龙活虎了。
只是初龙剃光了头,一袭佛陀袈裟,他是和艾莽一样做了佛爷的弟子么?
初龙的灵与肉早就与魔君合二为一。此刻魔君元神在我体内见到自己的真身来了,躁动不已。
初龙站在结界之外,几次想进结界来都做不到,杨戬造的这个小结界太厚实了。
“姐姐,你面色如此苍白,你怎么了?”初龙焦急地问着我。
我心里有些欣慰,眼下我是魔君,身受重伤的魔君,初龙没有畏惧我,还是和从前一样关心我。
我不禁哽咽道:“初龙,姐姐没事,只是受了点伤。”
“谁把你送到这里,怎么让你一个人躺在石头上?姐姐,你能自己从结界中走出来吗?你走出来,我带你回去找佛爷,让佛爷救你。”初龙乞求道。
“初龙,我现在是魔君,佛爷能救我吗?”
“佛爷说众生平等,我向佛爷求情,佛爷一定会救你的。”
初龙这样说,我便死命从石块上坐起身来,摇摇晃晃,跌跌撞撞向结界外走去。
一出结界我就瘫倒了。我身体里的魔神一下飞脱出来,他想要进入初龙的身体,可是初龙身上有佛光普照,魔神又被弹了回来,依旧依附于我的身体之中。
初龙背起我沿着灵河缓缓地走。
我的长散落在他身上,我的头沉重地垂挂在他肩上,他喃喃说:“姐姐,能见到你真是太好了!姐姐,你怎么不在天庭了?紫鹃和阿纳还好吗?”
提到紫鹃,我的心就一紧,然后泪水扑簌簌往下落去,湿了初龙的袈裟。
如果初龙知道我杀了紫鹃,他会怪我怨恨我吗?
“初龙,你知道我现在的身份吗?我是魔界帝君。”
“我曾经也是,没什么了不起的,姐姐。”初龙风轻云淡。
初龙带着我去见佛祖。
如来正在菩提树下打坐。
菩提树树干粗壮雄伟,树冠亭亭如盖,叶子绿而绮丽,独木成林,蔚为壮观。
如来白衣出尘,眉目沉静,娴雅地坐在菩提树下。
他的周身散着强大的磁场,那磁场使人宁静,初龙背着我出现在菩提树下,我顿时觉得身心被涤荡,那股宁静圣洁与我身体里的魔性激烈地冲撞着。
初龙将我放在一旁的白玉长石上躺好,自己跪到了佛祖跟前。
佛祖并不睁眼,但仿佛了然一切似的。
初龙低着头,声音沉静,仿佛没有风的湖面,波澜不惊。
“佛爷,能救救我的姐姐吗?她受了重伤,佛爷普度众生就救救他吧!”
佛爷睁眼,微笑着看初龙。他伸手从菩提树上摘下一片菩提叶子,施法从菩提叶上提取一张清晰透明薄如轻纱的叶脉。
“你的姐姐,心脉俱断,五内俱碎,需先用这菩提纱恢复心脉,再用菩提子和菩提花入药,以灵河水熬制,连服七七四十九日,便能痊愈无碍。”
我在石头上躺着,心里暗暗吃惊。
佛爷几乎未曾看我一眼,已对我的病症了如指掌。只是他轻易说出治疗我的方法,一定还有什么别的条件,绝不可能如此轻易就救我的。
果不其然,佛爷道:“救你姐姐可以,但她是魔君,我将她救活之后,她肯定要贻害苍生,涂炭生灵,所以为了制止那罪孽再生,又能遂你救姐的心愿,本座有一条件。”
“佛祖请说。”初龙磕了头,我也静待如来下文。
“你姐姐的伤痊愈之后,必须留在这菩提树下修行。”
初龙一怔,把询问的目光投向我。
我是魔界帝君,肩负妖魔族兴衰成败重任,我岂能沦为佛门弟子,让妖魔族在三界贻笑大方?
可是眼下,除了佛祖,没人能救我。何不待我伤好之后再做打算?
于是我道:“佛祖曾是迦毗罗卫王国王子,放弃了王位和锦衣玉食的王族生活,出家修行,寻求人生真谛,佛祖苦修不得,于菩提树下静坐七天七夜,战胜了各种邪恶诱惑,终于在天将拂晓,启明星升起的时候,获得大彻大悟,终成佛陀。绛珠若有幸,得佛祖指点一二,一定也能放下屠刀立地成佛。”
佛祖听我一番剖心迹,满意地点了点头。
佛祖又与我和初龙达成一项协议:我被佛祖收留之事不得让任何一个我们三人以外的第四人知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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两个月之后,我的伤痊愈了。
我依言到菩提树下见佛祖,叩谢他的救命之恩。
佛祖让我随他一起在菩提树下静坐,坐了几日,佛祖让我以菩提树、明镜台来谈谈自己对佛法的参悟。
我想了想,讨好道:“身是菩提树,心如明镜台,时时勤拂拭,莫使惹尘埃。”
我不过是使劲卖弄自己的聪明,想放松佛祖警惕,以在一个恰到好处的时机能逃出西天。
不料佛祖却道:“菩提本无树,明镜亦非台,本来无一物,何处惹尘埃。”
于是,修行继续。
过了几日,佛祖说,他要去人间游历,普度有缘人,并带初龙一起,让我安心在菩提树下静思修行。
我想机会来了。只要佛祖前脚一走,我便后脚离开西天。现在我伤势痊愈,也没什么好忌惮的了。
佛祖却从明镜台上走了下来,他走下来时,明镜台上还坐着一个佛祖。
我懵了,不知他葫芦里卖的什么药。
佛祖道:“明镜台上坐着的只是一个幻象,我离开西天,要保你安全,就必须依靠这个幻象,你且到这幻象中去,其他佛门弟子来参拜之时,以为你是我,便不能对你怎么样了。”
我心想什么保我安全,困囚住我才是真的。虽然心里不情愿,却也必须照做。
进了如来幻象,才知道要出那幻象,以我的法力根本不可能。
如来这个狡猾的老家伙!
如来在我的暗骂中,领着初龙走远了。两道雪白的背影消失在菩提树的绿荫浓密之中。
接下来的日子,我就坐在如来的幻象之中假冒如来。
每日都有许多佛门弟子前来汇报自己的修行,禀告自己对佛法的领悟。我每日机械地重复着“好”、“很好”、“不错”、“继续努力”、“加油”的话语,都快烦死了。
一日终于得了清静,不见佛门弟子来打搅,我正准备眯个懒觉,艾莽竟来了。
我在幻象之内见到艾莽,真是又惊又喜,五味杂陈。
艾莽一袭白色袈裟,坐着那架出自我手的轮椅,双手滑着轮子,缓缓来到我跟前。
他坐在轮椅上,没法像其他弟子那样下跪,只是虔诚地低着头。
“佛祖,弟子今日受一事困扰,诉于佛祖,希望佛祖能开导弟子心结。”艾莽道,面色愁苦。
艾莽,我不是佛祖,我是绛珠!我是绛珠!
我的心都要跳出来了,却不能出声音,我一张口还是如来的声音:“艾莽,你说。”
“弟子最近在修行之时总无法做到六根清净,弟子时常感觉到弟子的亲人就在这附近,比如现在,弟子这样的感觉尤为强烈。”
艾莽说这话的时候,我感动得要死了。
艾莽,你竟将我当做你的亲人,而不只是朋友。
艾莽,你太让我感动了。
“艾莽,这没什么,你不要为此感到苦恼,你与你的亲人心有灵犀,这是好事。”我借佛祖的声音说道。
艾莽却红愁绿惨,“可是佛祖,弟子的亲人不是凡人,他……是魔界中人。”
我心里暗暗吃惊,艾莽,你竟然连我入魔了你都知道,太不可思议了,这是怎样的心灵感应啊?
于是,我又借佛祖的声音说道:“艾莽这也没什么大不了,众生平等,魔也是众生一员。”
“可是,佛祖,弟子担心他会对西天不利。”
艾莽,我不会的,就看在佛祖救我性命的份上,看在你在西天修行,还把我当亲人的份上,我都不会对西天不利的。
艾莽,你要相信我。
艾莽,你放心吧。
艾莽终于是在我的满心祈祷中离开了菩提树。
我一个人坐在明镜台上,坐在佛祖的幻象之中,心中涌满了甜蜜。
我带着那甜蜜的幸福睡着了。
正睡得迷迷糊糊,忽然惊醒。
菩提树下又坐着艾莽。
他一个人滑着轮椅在原地转圈。脸上全是焦躁的情绪。
我满腹狐疑:艾莽这到底是怎么了?如果可以,我真想此刻就走出幻象见他。告诉他我很好,我不好为害西天的。
忽听艾莽情绪激动喊起来:“二弟,你在哪里?二弟,你出来!二弟,我知道你就在这里!”
我一下愣住了。我以为艾莽口口声声说的亲人指的是我,却原来是二弟。
二弟是谁?放眼菩提树下,除了艾莽,便是我,哪来的二弟?
当艾莽搜寻一圈,最终将目光定在佛祖的幻象之时,我愣住了。
难道我就是他的二弟?可……可是,我是绛珠啊!
“二弟?”艾莽试探地朝着佛祖的幻象呼唤了一声。
顷刻之间,那幻象冰封瓦解,像漏子里的流沙,哗哗啦啦一下就被风吹散。我暴露在明镜台上。
然后艾莽一脸惊愕地唤我的名字:“绛珠——”RS