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瑾瑜轻轻笑了笑说：“那还真巧，嵇大少连两个人打架都看的这么清楚，却没看到我在这？”
稽于飞一愣，仔细揣摩了一下裴瑾瑜这话的意思。
随后赶紧打着哈哈：“是，是吗，弄了半天是这两人打架啊，不好意思，我看错了，裴总不会怪我吧？”
怪你？
本大小姐恨不得杀了你！
不过她当然不会这么做，毕竟这个沙比还是个很明白事理的。
陈飞在一边冷笑，如果面对警察，这个二货还敢说他看见自己杀人了，那届时就必须找个时间把这货给灭口了。
可惜，这大少算是有点智商。
再看看裴瑾瑜那个已经甘愿忍辱负重的样子，陈飞突然觉得她特别不容易。
甚至有点可怜。
警察虽然经验老道，但看到两人都伤成这样了，也是大吃一惊。
随后，目击者嵇大少就改口说，这俩人是自己的保镖，不知道因为什么事情生了口角就打了起来，恰好看到陈飞在这拉架，一时看错了。
既然人家主子都这么说了，警察自然也没那么喜欢没事儿找事儿，干脆直接随便写了两句就走了。
“这样吧，裴总，等找个工作日，我再亲自拜访。”
看到警察把两个互殴的人塞进警车后，稽于飞又对着裴老板伸出了友好的手。
裴瑾瑜伸手握了一下之后，也是淡淡一笑：“随时恭候嵇少视察工作。”
稽于飞点点头，身子一侧说：“裴总，您身边这位是？”
裴瑾瑜看到他的眼睛，放在了二娘身上，眉头顿时就皱在了一起。
“这是我母亲。”
裴瑾瑜并没有介绍说这是她二娘，也是怕这个王八蛋想不开，觉得这不是裴家的直系亲属，再出什么幺蛾子。
毕竟裴家再怎么样也不会因为一个下人，去破坏跟嵇家的关系。
稽于飞似乎也稍有震惊，但很快，那个震惊的神色就收回去了。
他轻轻笑了笑，点了下头，看了一眼人还在受惊中的二娘，对裴瑾瑜说：“那我就不打扰三位了，过几天见。”
稽于飞转身时，顺带凝望了陈飞一眼后，转身快步走了。
搞出这么一档子事儿之后，三个人自然也没了看风景的心情。
站在路边顺手打了个出租车，飞快的回到了别墅里。
陈飞坐在前面，裴瑾瑜坐在后面，搂着二娘的肩膀。
一路上，三个人谁都没有再说话，尤其是二娘，整个人脸上还带着一种检讨自己是不是给女儿惹麻烦了的愧疚。
而裴瑾瑜，脸色更是阴沉，之前的那种冰山状态只不过是没表情，但现在，则是一种无奈和阴郁。
回到家后，裴瑾瑜拿了新的衣物出来：“二娘，没事儿了，您先去洗个澡休息一下。”
二娘看了裴瑾瑜和陈飞一眼，知道他们是要说什么了，她一个外人，初来乍到，什么都不懂也不知道能帮上什么忙，最好的，就是别给他们小两口子惹麻烦。
点点头后，二娘欲言又止了一下，拿着衣服回房间了。
陈飞知道二娘想说什么。
虽然她刚才什么都没有说，但看向他的眼中，却带了满满的抱歉之色。
好像她觉得这个事儿都是她不好，生怕陈飞会因为自己这么个拖累人的，对她的囡囡有任何意见。
二娘进房间之后，裴瑾瑜就打开了客厅和餐厅所有能通风的窗户。
让人觉得应景的是，早上出门时还万里无云，此时却已经有乌云蔽日了。
可能这就是所谓的，天有不测风云吧。
裴瑾瑜在窗前站了一会儿后，就坐在了沙上，从茶几最下面的抽屉里拿出一盒烟，抽出一根点上，把剩下的仍在了茶几上。
“陈飞，在你眼里，你觉得二娘算是我什么人？”
陈飞皱了皱眉，拉过小板凳，坐在老位置，看着裴瑾瑜略显颓丧的脸，咬了咬下唇：“大概，就跟母亲一样吧？”
裴瑾瑜苦笑了一下。
狠狠抽了一口烟，就像老烟民许久没抽烟，在过瘾那样。
“她对我来说，比我妈重要。”
裴瑾瑜望向窗外：“我记得我跟你说过，没有二娘，就没有我的现在。”
陈飞点点头，没有说话。
“你知道吗，我爷爷下面有七个儿子，十三个孙子，只有我一个女孩，看起来是不是应该特别得宠？”
陈飞还是点头，他不觉得裴瑾瑜说这话有什么问题。
家里面就这一个女孩儿，所以不应该像是小公主一样被对待么？
“如果你觉得我是家里的小公主，那你就错了。”
裴瑾瑜很轻松的打破了陈飞的想法后，冷笑了一下说：“就因为我是全家唯一一个女孩儿，所以老爷子格外宠我一些，而且多次表现出了想把家主的身份交给我爸爸的意思。”
陈飞的眉尾动了一下。
所以说，因为她这一份专宠，就变成了遭到嫉妒的对象？
可以想象，这个世界上，从统治阶级开始，受到专宠绝对会变成众矢之的！
裴瑾瑜的眼神从窗外收回来后，灭了手中的烟头，又点起了一根。
“我们裴家世世代代都走官途，所以，老爷子给我了一个条件，只要我去参军，他能保证我新兵出来时，就能有一个上尉头衔，并且把家主的位置交给我爸爸。”
裴瑾瑜说到此处，眼眶红红的。
“然后，我觉得我爸妈看我的眼神就变了，就像，就像看着一块金疙瘩那样，再也不像看女儿了。”
眼泪，无声无息的从裴瑾瑜的脸上划过。
陈飞从抽纸盒里抽了几张纸递给她。
家族上的纷争他肯定是不懂，相比起裴老板来说，他的出身已经可以说相当单纯了。
可是他明白，裴瑾瑜为什么会哭。
本来的父爱和母爱变了味道，而一个已经懂事儿的孩子，竟然瞬间就变成了被人当做家族权谋斗争的工具。
这难道还不够惨么？
裴瑾瑜沉默了一会儿，站起来从酒架上拿了一瓶高度数的洋酒，却连杯子都没有拿。
陈飞没有阻止她。
此时此刻，他只是一个外人，只是她用来倾诉的垃圾桶。
作为一个合格的垃圾桶，他没有权利做任何自以为为裴瑾瑜好的事儿，只要竖起耳朵乖乖听着就行了。
裴瑾瑜用牙咬开塞子，仰头咣当咣当的灌下去许多。
陈飞皱着眉，只看着她，却依旧没有阻止。
他知道，心里苦的时候，喝点酒抒一下情绪还是恨管用。
咣当一声，酒瓶子被狠狠放在茶几上，小半瓶已经没了。
又点上一根烟后，裴瑾瑜睁开眼睛：“所以，你懂我那种痛苦么？在那个铁笼子里，我不知道什么是时候就会被自己的亲人弄死，我唯一的亲人只有二娘，只有二娘一个人是真心对我好的。”
裴瑾瑜说完这个的时候，已经哭出了声响。
陈飞突然觉的，心里一疼。
这么多年来，原来一个豪门大小姐是什么养成的，说好的小公举呢？
可是，让陈飞没想到的是，裴瑾瑜哭着哭着，竟然双手握拳在自己的脸上狠狠的抽打起来。
这样一张脸，是多少男人觊觎的东西。
看脸的社会，又有多少人不是冲着脸来的？
看到裴瑾瑜这样，陈飞一惊，冲上去一把抽开了她的手臂。
她脸上已经被自己抽出的五指印，陈飞知道裴瑾瑜喝醉了，可往往，只有酒后，才能说一些平时不敢说的话，泄一下平时不敢泄的情绪。
陈飞低吼一声：“你特么喝多了犯什么神经病！”
“我打的是我自己，用的着你来管？”
脸上火辣辣的裴瑾瑜，突然讪笑了一声：“如果我没有脸，没有利用价值，没有两千万，你还愿意在我身边么？”
她的叫声中，夹杂着撕心裂肺的苦楚。
就连身为外人的陈飞，都感觉到，她是有多恨自己是个女儿身，如果她和别人一样是个男孩子，恐怕就不会在那个深宅大院里，遭受跟别人不一样的对待。
没有一个女孩子，生来就想要站在制高点。
最初的梦想，都是有一个幸福的家庭，一个爱自己的爸妈，长大后，找一个疼爱自己的男人。
裴瑾瑜身子靠在沙靠背上：“二娘是唯一一个爱护我的人，所以自然有人看不习惯，总有些人想欺负她，目的就是为了让我众叛亲离，自己逃离这个裴家。”
说完，她的眼睛看着陈飞，苦笑了一下：“其实之前有多少次，看着你的时候我都想，如果这是真的，该有多好，可是不行，绝对不行。”
陈飞拿过一个凉毛巾给裴瑾瑜冷敷。
脸上的指头印子已经出现了明显的痕迹，如果不冷敷，等裴总清醒过来的时候，势必会掐着他的脖子问他，她的脸怎么变成了这么一副猪样！
“不行什么，是因为我没本事？”
其实陈飞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莫名其妙问这么一句话，人家说不行不代表就是这个意思。
但出人意料的是，裴瑾瑜竟然低下头沉默了。
“我只想脱离裴家，然后让二娘安享晚年，还要有足够的能力，让那些曾经欺负过二娘和我的人，付出代价。”
说完后，裴瑾瑜又嗤笑了一声：“所以我必须要一个更厉害的豪门，而不是你，什么都没有。”
陈飞想抽她。
但又觉得她很可怜，左右不过是弱肉强食。
别人把她当成是可利用的工具，所以她也要利用别人。
陈飞坐在裴瑾瑜身侧，她已经有些口齿不清晰了，看到陈飞坐着，竟然伸出手，摸了摸陈飞的脸，喃喃的说：“欧阳歇，如果你在就好了，有你在身边，我们就不会被欺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