值四川大灾之际,南京政府不但没有出钱赈灾,反而在向四川省府讨要赔偿金。
起因是——成都事件!
八月初,外交部长张群通知刘湘,说日本人要恢复驻成都领事馆。当月底,四个日本外交官抵达成都,市民听闻之后开始游行示威,万余人将四个日本外交官堵在饭店内。
成都警察局长范崇实阻拦不及,愤怒群众将四个日本外交官打死两个,打伤两个。
复兴社和CC系在成都的干部,电报告之常凯申,说刘湘暗中派人打死日本人,以图增加中央对日外交的困难,建议免去刘湘的省主席职务,以慰日本,并推荐复兴社头目康泽接替刘湘职务。
刘湘的说法又完全不一样,他拍电报向老蒋告状,说康泽为了在四川抢班夺权,从而指示爱国学生打死日本人,这一切都是复兴社和CC系的阴谋。
万余人的游行示威,肯定有人暗中组织,但究竟幕后黑手是谁,一时之间却很难说得清。
按道理来说,刘湘已经同意老蒋派人进川,康泽的别动队此时就驻守在四川各地交通要道。他完全没有必要再招惹日本人,毕竟只是设地方领事馆而已,刘湘虽然绰号刘莽子,但又不是真莽子。
倒是康泽和CC系的人嫌疑更大,他们受常凯申指派入川,最终目的就是想蚕食四川地方政权。
当周赫煊和刘湘讨论救灾计划的时候,南京政府也对成都事件作出了决定:第一,将成都警备司令和警察局长撤职查办;第二,赔偿死者抚恤费白银各3万两,伤者各3100两,由南京政府垫付,命令四川省库立即把钱汇往南京;第三,南京政府和四川省府向日本政府道歉,保证不得再有类似事件生;第四,要求四川省府取缔仇日刊物,禁止抵制日货。
刘湘收到南京政府的处理结果,气得再次大喊妈卖批。
总计赔偿日本人抚恤金66200两白银,相当于10万大洋,而四川民政厅东挪西凑才弄到10万大洋赈灾,剩下的都只能向地方银行借款。
日本人就那么值钱?两死两伤居然要赔10万元,这钱用来买粮食可以救多少灾民啊!
最可气的是什么?
南京政府刚刚召开了行政院第288次会议,商讨赈济八省水旱匪灾。这八省分别是甘豫青康黔冀晋宁,就连宋哲元的地盘都属于赈济对象,唯独灾害最严重的四川被故意漏掉了。
不仅如此,全国各地的国党系报纸,皆避开四川旱灾而不提。红十字会、红卍字会等民间慈善机构,也被中央政府信息误导(外界传言四川没有灾荒),致使各省民间对四川的慈善捐款加起来不足2000元。
一直到1937年,川人饿死几百万,盖子实在捂不住了,南京政府才开始讨论四川的救灾问题。
为何会出现这样的局面?
中央与地方的权力斗争所致。
老蒋在解决广东、压服广西以后,就将目光锁定到四川。他先在四川各市县设立党部,又派蓝衣社入川监控,蓝衣社别动队如今还把持着入川要道,还收买了包括范哈儿在内的一些四川小军阀。
常凯申的意思很明确,就是要让刘湘交出地方军政大权。面对四川的灾情,老蒋的原话是这样的:“水旱都要中央拿钱赈济,试问中央以有限之财力,何能补足你们川人?”
站在常凯申的立场,他的做法似乎情有可原,一切都怪刘湘这个地方军阀贪恋权势。地方不给中央缴税,受灾了才想起找中央要钱,刘湘确实很不占理。
但中央讨论赈济南北八省,唯独漏掉灾情最严重的四川,而且还控制舆论不让民间捐款,这就做得太过分了!
老蒋无非是想四川越乱越好,最好能多死点人,让刘湘这个四川王威望大失。到时候再逼刘湘下野,中央就能兵不血刃的控制四川军政。
面对这种情况,周赫煊先必须让国人知道,四川是真的遭灾了。
返回重庆后,周赫煊做的第一件事,就是把《立报》搜集的四川灾情,包括人吃人的内容,寄快件空运给南北各大报纸。国党系报纸肯定无法刊载,但像《申报》、《新闻报》、《益世报》等民间报刊,却愿意帮忙刊登此类新闻。
不仅如此,一些外地报社记者,在得知灾情惨状后,甚至愿意自筹路费前来四川采访。
总部搬迁到武汉的《非攻》杂志社,最新一期用12页内容专门报道灾况,并留下杂志社地址,以“周赫煊”的名义向民间吸纳捐款。
同时,周赫煊以个人名义,联络江西、湖南、湖北三省的红十字会,在三省沿江城市设立川灾赈济点。周赫煊拿出50万个人捐款,并协同民间捐款一起购粮,把外省粮食走水路运输入川。
毕竟美国那边路途遥远,而四川灾民已经等不及了。
接下来,周赫煊开始奔走于川东各县市,考察确定购地建房事宜。
由于四川连年征战和灾荒,空出的荒地越来越多,甚至当地的富绅都懒得开垦无主之地,因为军阀收税太他妈恐怖,一收就是一二十年的税,最离谱的已经收到了80年后。
如此情况之下,四川的富农、小地主,乃至于中层地主,那日子都是相当难过。
套用《甲方乙方》里的一句台词:地主家也没有余粮啊!
刘湘能够从四川诸多军阀中异军突起,有一个非常重要的原因,那就是他的税比别人收得更低。特别是20年代末期,刘湘把重庆作为老窝来经营,市长潘文华一口气废掉了几十上百种苛捐杂税,让刘湘的大本营迅速安定富裕起来。
到十月初,周赫煊已经选定重庆周边各县30余处荒地,共计8万余亩,全都用白菜价买到手。
甚至,当地百姓听说周赫煊要买地,一个个闻风而来,愿意把自家的耕地低价出售。那些耕地由于过度干旱,已经全部板结硬化,根本无法开垦,还不如用来换些钱算了。
耕地自然不敢买,后续麻烦太多了。
就在周赫煊确定了地址,准备请张家的建筑公司来建房时,批从两湖地区买来60吨救灾粮运抵重庆了——今年两湖地区虽然遇到水灾,但对夏粮收获没有影响,湖南湖北都是大丰年,刚收获的稻谷价钱还比较便宜。
周赫煊得到消息非常高兴,但他很快就高兴不起来了。
半夜三更,川灾赈济会的干部梁旭赞,急匆匆跑来敲开周家的大门,开口就说:“周先生,不好了,我们的赈灾粮被扣了!”
“这四川境内,哪个吃了熊心豹子胆敢扣赈灾粮?”周赫煊惊怒莫名。
梁旭赞急道:“是康泽那个龟儿子,说我们的救灾粮里面有鸦片。我已经拍电报给了刘主席,刘主席正在派人过来解决。”
“康泽!”
周赫煊咬牙切齿,回房拿了把美国进口的手电筒,跑去隔壁重庆警备司令李根固家串门,见面就说:“李兄,快带人跟我去抢粮!要是慢了几分钟,不晓得康泽那狗日的要吞掉多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