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婕妤是王家的女儿啊。
想到之前王婕妤还险些因为叶海棠的诡计、秋美人的陷害而出大事,她也因为这件事受污蔑,一度十分不愉快。
而此时她却坐在王家的餐桌上,与王婕妤的双亲同桌用膳。
世事总无常。
却也如此的奇妙。
饭桌上,王家人十分随和,王尚书没把萧如月当外人似的,招呼着:“喜欢什么尽管吃,别跟我客气。”自己也大快朵颐。
是一贯简单直接的风格。
萧如月忍俊不禁。
王夫人见状便解释道:“司徒大人勿怪,我们家这位是个耿直的人,平常很少把人请到家里来做客。今日既然把你请来了,便没把你当客人看待了。司徒大人就当是在自家,随意些。”
“对,当自己家就好。”王尚书在吃饭之余,抽空补了一句。
萧如月不禁好笑。
这么说,是要把她当做一家人了。
王尚书真是个直率之人。
等哪天王尚书现他最欣赏的下属司徒无不但是个女子,而且还是原本该待在深宫里的皇后娘娘,不知他会做何感想。
萧如月一想到那个画面,便觉得有些好笑。
她压下笑的冲动,冲王夫人淡淡颔,既然王家人不把她当外人,她也就客随主便了。
秋词一直蒙着面纱,萧如月和秋词交换了个眼神,秋词犹豫了一会儿,还是把面纱摘下来了。
在外人面前,她几乎没有摘下来面纱过。但这场合,为了皇后娘娘,她不摘面纱也不成了。
秋词的模样萧如月是见过的,身为女子的她尚且觉得十分惊艳,此时秋词摘下面纱来,王夫人见到面纱下的真容,愣了愣。
正吃得酣畅的王尚书往这边看过来,也显然是愣住了。
就连王大公子,也怔愣着,回不过神来。
王大公子是个谦和有礼的人,瞧着有些书生气,气质与景煜倒是相仿。此时他双眼盯着秋词,仿佛失魂落魄,被勾了魂一般。
萧如月心里忽然有些愧疚,她好像不应该把秋词这么一个明艳动人的大美人给带来。
“咳咳。”王夫人佯咳了两声。
王大公子这才从游离中回过神来,他意识到自己的失态,面上浮上一丝红晕。
男子脸红倒是少见,萧如月至今也只见过萧景煜一个,加上王大公子便是两个了。
“秋词姑娘,失礼了。”王夫人她果然是个玲珑人,很快就堆起满脸的笑容。
王尚书只是短暂的错愕之后,便又开始吃了,嘴里嘟囔着:“司徒这样的翩翩美少年,找的姑娘也是个绝色的佳人。好生般配啊。”
“多谢大人夸奖。”秋词也不害羞,落落大方地道谢。
萧如月哭笑不得,只能往秋词碗里夹了块肉,“你要多吃些,你太瘦了。”
“是。”秋词言笑晏晏。
王夫人见自己的儿子一直盯着人家姑娘出神,也夹了清炒的白菜放进他碗里,“这菜是今早刚摘过来的,很新鲜,你最喜欢吃的。”
王大公子愣了愣,连忙低头吃饭。
仔细看来,王大公子与他妹妹王婕妤长相有几分相似,却又不尽相同,大概是男女之间的差异,加上他的书卷气,与王尚书截然不同的儒雅气质,瞧着很是顺眼。
萧如月看了看他,又看看秋词,脑海中勾勒出这两个人站在一起的画面,竟然十分美好。
插曲过后,这一桌五个人总算开始正常用膳。
萧如月的胃口一直很好,平常便吃很多,此时她作男装打扮,吃相无须像她担着后头衔在人前需要细嚼慢咽的矜持,就只当作在和宇文赫抢饭吃时似的,放开来大快朵颐。
率真不失优雅,斯文透着率性。
席间,王夫人在提醒过王大公子让他别想入非非之余,便把注意力转移到了萧如月的身上。
这位年纪轻轻便被她相公挑中胜任水部司员外郎的司徒大人,怎么瞧怎么眼熟,像是曾在哪里见过……
“啪。”王夫人的手忽然一抖,手中的筷子应声落地。
桌上包括萧如月在内的其他四人纷纷看过去。
“怎么了?”王尚书是最急的。
大公子也忙帮着捡起筷子,“母亲,怎么了?”
“夫人无碍吧?”萧如月礼貌地询问道,眼睛却是看着王夫人,若有所思。
“没,没什么。”王夫人心里有些虚,不敢看萧如月的眼睛,忙安抚自己的相公和儿子,“我没事,就是手滑了一下,无碍的。”
王尚书这才放心,毫无犹豫便把自己的筷子递给了夫人,喊下人再添双筷子。
他对王夫人的关心和紧张是真真切切的,他甚至不假思索便做出了行动。
这一家人平日里是个什么样子,萧如月大概也就看明白了。
午膳之后,王夫人言道:“我想请司徒大人借一步说话,不知可否。”
萧如月面带微笑,倒是没有拒绝。
反而是王尚书咕哝着:“咱们家丫头都已经入宫了,若是没入宫,司徒倒是个好女婿的人选。可惜,司徒已有佳人在畔。”
萧如月哭笑不得,接受了王夫人的邀请,带着秋词一道去了绣房。
此举分明是有意避开王尚书。
萧如月也不戳破。
王夫人不带侍婢,入了绣房,三人对视,大眼瞪小眼。
半晌。
萧如月打破了沉默,“夫人不是有话想说么。”
“你……”王夫人不确定地打量着萧如月。
“夫人不是已经看出来了么?还有什么不敢相信的。”萧如月十分笃定,方才在饭桌上王夫人的失常已经足以证明一切。
她早已做好了准备,会被王夫人识破,但没想到会这么快。
这虽然意料之外,但也在情理之中。
萧如月摸了摸自己的耳朵,女子都会打耳洞,虽然她已经把耳饰摘了,但这样的细节,逃不过同样身为女子的王夫人的眼睛。
王夫人见过她好多回了,要觉她的异常不难,加上现她打耳洞,便能猜个八九不离十了。
王夫人一愣,连忙跪下去,“臣妇拜见皇后娘娘。”
萧如月没应声,径自挑了张椅子坐下来。王夫人便还跪着,秋词倒是处变不惊,站到了萧如月的身侧去。
“王夫人特意把我们叫进来,应该不会是想揭穿本宫的身份这么简单吧。”王夫人半晌不起来,萧如月只好开口了。
王夫人闻声顿了顿,抬起头来,却已经不见了之前的慌张,“臣妇斗胆,不过,皇后娘娘女扮男装入朝为官,这件事若是传扬出去,对娘娘怕是不太好。”
说这话时,王夫人像是笃定了自己会吃定萧如月一般。
萧如月也不恼,心平气和地笑了笑,“我看王夫人应该考虑的是,若是这件事传扬出去,令嫒在宫中要如何生存吧。”
王夫人脸上的笃定随即一僵,“……娘娘的意思臣妇不是很明白。”
“王夫人蕙质兰心,怎么会听不明白本宫的话。”萧如月笑容轻盈,像是天真烂漫不懂世故的少女,十足无辜。
如果没有她那双令人无法忽视的眼睛的话。
“君上对本宫是何态度,王夫人不会不明白。至于本宫为何会女扮男装去参加科举得了殿试第三,甚至是进入工部,还有到你王家这儿来,以王夫人的聪明才智,想来也不难猜到其中的缘由。王夫人若将这件事捅破,最后的结果便是弃车保帅。”
王夫人背脊一凉,手心里已经湿透了,“皇……皇后娘娘。”
“王夫人是觉得,本宫这些话是说着玩的,还是觉得王尚书是个不错的工部尚书,君上便会牺牲本宫来保全你们?”
萧如月的笑容逐渐加深,莫名给人以强大的压迫感。
王夫人的脸色有些难看,她咬咬牙,像是想到了什么,神色突然坚定起来——
“皇后娘娘说的有理,若此事揭破,最后的结果的确是弃车保帅。但君上的头上毕竟还有个太皇太后。臣妇与王家虽然微不足道,但也绝不会坐以待毙,眼睁睁看着我们王家成为弃子。”
“蚍蜉撼树也许是自不量力,滴水也能穿石。娘娘觉得呢?”
她的神情,绝非认输,也绝非垂死挣扎,而是,据理力争的坚决。
萧如月脸上的笑容也稍微收了收。
这位王夫人果真厉害。
在她初入宫时,邀请这些命妇入宫,王夫人可是半点风头都没出过。
在人前收敛锋芒不露声色,看上去就是一个寻常的高官命妇;实际上她才是王家真正运筹帷幄的人,深藏不露。
王尚书如此耿直率真的性格,能在仕途上走这么远,想来十之八九是因为王夫人这个贤内助的功劳。
早日王婕妤在宫中出了那件事,虽说眼下已经把秋美人抓住了,可难保别人不会觉得是她这个皇后为求自保找人背锅替死。
王夫人若也如此这么认为,那她为了替自己的女儿报仇,而趁机抓住皇后娘娘的把柄作为要挟,也不是不可能。
这样的机密握在手中,就算不揭,也可以用来替女儿王婕妤换取在驾前得宠的机会,简直是百利而无一害。
萧如月眼眸微眯,朱唇徐徐扬起,“所以,当初王婕妤入宫,也是夫人的主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