和兰姨娘出了清水居,便沿着花园往东走去,兰姨娘说要去给老太君请安,老太君早上听闻了平姨娘小产的事情,有些不太舒服,老太太平日里最重的就是公府里的血脉,哪怕是个姨娘怀孕生下来孩子,她都很高兴,如今好好的孩子没了,她肯定是有些难受的。
谢嫮便打算和兰姨娘一起去。
鹅卵石的小径之上,两边尽是繁花似锦,花团锦簇好不热闹,兰姨娘很爱花,一路走一路看,偶尔还能说两句诗出来,谢嫮这才想起来,这位兰姨娘似乎也是一位女博,谢嫮从前的老师颜九卿就是的,文采十分好,却是身为女子,而兰姨娘也是如此,终究逃不过给人做妾的命运。
兰姨娘正在赏花,没瞧见花丛那头有个人急速走过来,谢嫮看见想提醒她的时候,两人就撞上了。
谢嫮一看,这不是二老爷沈琳吗,兰姨娘是二老爷的姨娘,这一撞还真撞到一家去了,谢嫮从前见过一个她大伯的姨娘在半路上堵截大伯,也是这样撞入了怀,然后就巴着大伯的胳膊怎么都不肯放开了。
只见兰姨娘定了神,见是二老爷,微微往后缩了缩,低下了头给二老爷行礼,而二老爷沈琳原本被人撞了,正要怒,见是兰姨娘倒是收起了怒火,也往后退了一步,淡淡的说了一句:“是你啊。”
兰姨娘似乎对沈琳的冷淡并不感觉什么,福身问道:“二老爷这是去平姨娘那儿吗?”
沈琳点头,看了看一旁的谢嫮,谢嫮也对二老爷行礼喊了声:“拜见二叔父。”
沈琳对谢嫮摇摇手,让她起身,然后才又对兰姨娘说道:“你去见过她了?情绪怎么样?”
二老爷这是在问平姨娘,眉宇间的焦急倒也不像是假装的,兰姨娘神态自若,半点没有吃醋的意思,平和的说道:
“刚没了孩子,情绪总是不好的。妾身替二夫人送了些东西去给她,二老爷此时去,正好可以安慰安慰她,毕竟还年轻着。”
沈琳叹了口气,问道:“二夫人怎么说?”
兰姨娘恭谨答道:“二夫人说,许是这个孩子本就不该来,勉强来了,也未必保得住,这就是天意吧。”
谢嫮站在一旁看的分明,二老爷沈琳将拳头捏了捏,又很快松开了,说道:“她这么说的?”
兰姨娘点头,只见沈琳大大的叹了口气,然后才转过身去,兰姨娘问他:“老爷不去看平姨娘了吗?”
沈琳没有说话,掉头就走了。
二老爷走了,兰姨娘才回身喊了谢嫮,继续往老太君那里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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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老太君那儿出来,谢嫮回到沧澜苑,还没入主卧房,就听见书房那儿传来一声咆哮,听声音像是国公沈烨,出了怒吼的声音,还有几声瓷器破裂的声音。
谢嫮连衣服都没来得及换,就急急往书房那儿走去,还没走到门口,就见书房的门被猛地打开,沈烨从书房里怒气冲天的走出来,紧咬着下颚,隐忍着什么。
谢嫮赶忙退到一边给他行礼,沈烨在她面前停下脚步,愤怒的目光将谢嫮上下扫了一边,然后才冷冷哼了一声,拂袖离去。
花意这才将谢嫮扶起来,去到书房,正看见沈翕淡定的坐在书案后头翻看书册,而赵三宝正亲自收拾着地上被杂碎了的茶杯碎片,见谢嫮进来,赶紧爬起来,先跟谢嫮行了个礼。
沈翕见谢嫮回来了,就从书案后头走出,牵着她出了书房,往主卧走去。尽管他没有说话,但是谢嫮还是能感觉的出他在愤怒的。
看来,他和定国公沈烨的矛盾,在这个时候就已经生了。谢嫮前一世二十岁前都是养在谢家的,因为邢氏的关系,对定国公府的事情,也是知道一点的。
沈烨应该就是这两年会犯一个大错,似乎与贪墨案有关,是被户部尚书上折子揭的,整整二十万两赈灾雪花银,就那么被定国公收入囊中,皇帝震怒之下,却也没有舍得杀他,而只是降了定国公的级,由原来的加一品,降为了二品,这件事在当年也是引起大轰动的,以至于让谢嫮这样的闺阁姑娘都有所耳闻。
入了主卧之后,谢嫮让花意她们都下去,沈翕去到小书房,摊开了桌上的纸就要写字,谢嫮亦不言语,静静的站在一旁给他磨墨,书房里针落可闻,两人从头至尾一句话都没有说过,小书房内的时间仿佛完全静止了一般。
谢嫮一边磨墨,偶尔抬头打量他,只见他神色冷凝,清俊疏离,似乎要把自己与世隔绝一般,永远沉浸在不断写字的世界,笔锋越来越急,写的字也越来越草,谢嫮并不打扰他,知道这是他宣泄心中愤怒的方法,这么多年,从未变过,他只要心烦之时,就会一个人不断的写字。
上一世肃王谋反,他自书房写了整整一个晚上的字,只留她陪在身边,一言不,直到第二天,天方鱼肚白时才平复了心情。
写完一张纸,不用沈翕动手,谢嫮就已经展开好了另一张,覆在上面,然后将下面写满了字的纸张抽出来,小心翼翼的卷好,整整齐齐的放在一旁,沈翕看了她一眼,没有说话,谢嫮也不说话,就那么站着,陪伴着,他写字时,她磨墨,他写完时,她收卷,两人就这么默默的站了大半个时辰,沈翕写了七八张纸,终于觉得心情平复下来。
大大的呼出一口气,觉得口舌有些干,便想放下笔去喝水,谁知笔才刚撂下,谢嫮那边就给他端来了正好入口的茶。
看着容颜绝丽,做什么事永远都那么合乎时宜,知道他的冷热与喜好,天生就懂得让他舒服,天生就让他觉得匹配,接过了谢嫮手里的茶,沈翕弯起了唇瓣,苦涩的笑了笑,说道:
“你不能再这样对我好了。要是有一天,我离不开你了,可怎么办呀?”
谢嫮心房一动,没有多余考虑,脱口说道:“妾身不会离开你。”紧跟着,她像是想到了什么似的,又低下了头,小声嗫嚅了一句:“除非,夫君不要我了。”
沈翕将之拥入怀中,亲了亲她馨香宜人的丝:“我这辈子都不会让你离开。不怕告诉你,我就是有意娶你的,我从前过的都不好,我要你陪着我,我要你对我好,一辈子只能对我好,你若是想走,除非杀了我,否则,你就一辈子待在我身边。”
谢嫮听了这些,难以置信的抬头看了看沈翕,他不是被迫娶她,而是有意娶的,困扰了谢嫮好长时间的问题终于有了答案,一股欣喜自心间跳出,沈翕透过她黑亮的眼珠子,似乎看到了自己脸上的深情,为了验证这份深情,他缓缓地低下了头,挑起谢嫮的下巴,强势的吻了上去,迫不及待的品尝这份叫他沉迷的美好。
两人气息不稳,经过了开始的激情,沈翕变得不那么焦躁了,干脆抱着谢嫮坐到了书案后头的大交椅上,细细的描绘,细细摩挲,从来都没有这样美好宁静的感觉。
她的体贴,她的温顺,她的崇拜,在这一刻全都冲上了谢嫮的头脑,再顾不上其他什么,脑子里总是回想着先前夫君所说的话,她一直以为夫君娶她是被迫,就算不是被迫,但也未必有真心在里面,可是,今天她却听到他说出这番话来,心中若说不感动,绝对是骗人的。
她前一世,心系李臻,看不见他时,日日想他,看见他时,就想接近他,等到真的接近了他,就想着独占他……可是这些事情,没有一样是她做成了的,也许就是这种求而不得的心态,让她钻了一辈子的牛角尖,永永远远的把自己封闭起来,不接受其他人。
上一世,她到死都没有得到心上人的垂怜,李臻对她始终避如蛇蝎,其实,她又何尝不知道,为什么对她避如蛇蝎的李臻后来会娶她呢?怕也是跟主子脱不开关系的,若说这个世上有谁能威胁静安侯李臻娶一个她不喜欢的女子,除了当时的皇帝又有几人能做到呢?
孽缘就这样促成,上一世李臻在谢衡死后,也是孤注一掷了,才会那样待她,趁着皇帝御驾亲征不在京城的时候,把她打死了,最后李臻也落得被灭门的下场,而杀他一家的人,除了这位,更是不做他人想。而皇帝为什么会这么做,她也不是傻子,当然是明白的。上一世,因为她的错误,累害了那么多条人命,害的四人痛苦一生。
她这样可恶,老天竟然还给了她一次重生的机会,让她重新选择。
李臻已经是过眼云烟,前世也早已翻页,她如今只想把眼前这位照顾好,永永远远的爱他,敬他,陪他走过痛苦,陪他走向辉煌,哪怕前路荆棘,危险重重,她也绝不退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