施庆生对这位杨叔很是客气,上来就让他帮忙指导工作,不过那位杨叔倒是很识趣,挥了挥手,对他说道:“秦老板信得过你,才会让你独当一面,有什么想法,你就尽管去做就是了。到时候出了什么事情,也会有我这老家伙帮你兜着的。”
施庆生与杨叔客气一番之后,与众人沟通了一会儿,开了个小会。
他是个能干事的人,先是与众人客气几句,说得仰仗大家的支持,然后又简单讲起了自己的几点原则,最后才说起了任务本身来。
因为做过功课,施庆生安排得十分妥帖,众人都没有提出什么意见来。
简单统一了意见之后,大家换过便装,领了装备,然后出发。
军中富裕,小队当下也是直接领了一辆军车,然后大摇大摆地开出了城去。
一路出了城,然后在离奉天不远的五里河镇子停留,施庆生让其他人稍等,然后他带着小木匠与顾白果进了路边一处屋子。
门口有力夫守候,瞧见施庆生,拱手称呼,而施庆生则问道:“人带来没有?”
力夫点头,说藏在出城的粪车里运出来了,途中遭到过一次搜查,好在董老大的面子够用,有惊无险。
施庆生摸出了一个钱袋子,递给了他,说道:“拿去给弟兄们喝酒。”
那人嘿然一笑,说谢施大哥打赏。
施庆生没有进去,而是跟小木匠说道:“你跟她谈吧。”
小木匠点头,看了旁边的顾白果一眼,顾白果并不愿意去见甘文芳,当下也是摇头。
他也不强求,推门进了屋子里。
屋子里弥漫着一股排泄物气味,却是从那甘文芳的身上发出来的,她的脸上和胳膊上湿漉漉的,显然是刚刚擦洗过了,但大概是气味沉淀,到底还是挥散不去。
瞧见小木匠进了屋子里来,甘文芳很是惊喜,迎了上来,然后问道:“十三哥,你来了。”
小木匠点了点头,说一切都还顺利吧?
甘文芳嫌弃地拍了拍身上的衣服,说道:“还行,除了太臭了之外,倒没有别的事情。”
小木匠跟她解释道:“没办法,日本人对你的事情盯得很紧,而负责抓捕你的黑龙会,在奉天城里的势力很大,通过正常途径,怕被人认出来,只有出此下策……”
甘文芳没有继续纠结,而是问他:“十三哥,我瞧见你跟大帅府的人在一起,你知不知道,文渊哥和青平叔,还有其他的兄弟现在怎么样了?”
小木匠摇头,说道:“我虽然与大帅府有联系,但没有那么密切;而且就算是大帅府,也未必能够知晓黑龙会的事情。”
甘文芳很是痛苦地说道:“那怎么办啊?他们是死是活,总得知道个说法啊……”
小木匠没有搭茬,而是问她道:“现在已经出了城,你接下来,有什么打算么?”
甘文芳毫不犹豫地说道:“当然是救人啊……”
小木匠点头,说好,那行吧,你加油,我们就此告别吧。
他没有任何兴趣陪着甘文芳去浪,毫不犹豫地提出了告辞,直接把甘文芳给撂到了半空中。
她一脸惊愕地说道:“十三哥,你不管我们了么?”
之前的时候,大家一直都客客气气的,保持着“表面亲戚”的关系,而且在危急时刻,小木匠果断收留了甘文芳,还费尽心力将她给救了,送出了城来,给甘文芳造成了一种错觉。
她以为这位有些陌生的堂哥到底还是会看在血缘的关系上面,极力帮忙搭救甘家堡的其他人。
毕竟一笔画不出两个“甘”字。
但小木匠并不是这么想。
甘家堡此番栽了,完全就是自己折腾的,自作自受罢了。
更何况,换位思考一下,如果现如今遭难的人是小木匠,甘家堡的人会为了他去拼死帮忙么?
答案绝对是否定的。
小木匠听到甘文芳的苛责,显得很是平静,他盯着甘文芳,好一会儿,方才说道:“既然决定要与狼子野心的日本人合作,就应该知晓这样的下场。我当时曾经与你哥甘文明说过,‘从今往后,我与甘家堡再无瓜葛’,此番搭救你,并非是看在甘家堡这层亲戚关系上,仅仅只是因为咱们算是熟人而已。我也有自己的事情要去做,而且我也做得够多了,实在没有理由再帮着卖命……”
他完全不留情面地戳破了甘文芳极力维护的虚假亲戚情分,然后说道:“你现在呢,要么自己回到甘家堡去,要么打个电报,把甘家堡的援兵叫来——至于怎么做,是你的自由,我不会管,也不想管。”
听到小木匠的话语,甘文芳的脸色一阵青一阵红,显得十分难看。
很显然,她没有预料到,小木匠竟然会这般“绝情”,而且还是直截了当、丝毫不留情面地说出这血淋淋的事实来。
小木匠瞧见甘文芳陷入了沉默,也没有与她多说什么,直接说道:“那行,我走了。”
他转身,准备离开,却被甘文芳给叫住了:“等等,你去哪里?”
小木匠说道:“我有要紧事得去办。”
甘文芳问他:“我就是想问你,你准备去哪儿?”
小木匠回头看了她一眼,说道:“长白山。”
甘文芳却对他说道:“我跟你走。”
小木匠这回愣了,说啊,为什么?
甘文芳也没有再虚情假意地道德绑架,而是直接陈述道:“现如今奉天城内城外,都是黑龙会,以及日本人的势力。我一个人,还受了伤,没办法逃回西北去,还不如先跟你走,等养好了伤,到时候再说别的。”
小木匠问:“你不打算救人了么?”
没有了小木匠这个想象中的强援,甘文芳也是无奈地说道:“现在奉天的几个联络点都被端了,到底是个什么情况,我完全不知道,也不敢妄动。出城的时候,我已经求你朋友的手下给甘家堡发了电报,将情况说明清楚了,至于后面的事情该怎么办,已经不是我能够决定的了……”
她倒是光棍,在小木匠明确拒绝帮忙捞人之后,也果断选择了明哲保身。
对于甘文芳的请求,小木匠沉默了一会儿,最终还是点了头。
随后他出来,与施庆生商量了一番,施庆生并没有拒绝,说让甘文芳乔装打扮一番,装成男的,跟着他们同行就是了。
但路上的时候,让她不要说太多话,免得同行的其他人问东问西。
小木匠和甘文芳都表示没问题,于是简单修整之后,一行人再一次地出发了。
出了城,乘坐着军车,一路沿着大道走,这队伍的这帮男的瞧见顾白果和甘文芳两个女子,都表现得积极热切。
虽说顾及到小木匠这么一个人物在,但他们多多少少,话语还是挺多的,时不时还与两女搭茬。
不过顾白果口不能言,而甘文芳心事重重,都不怎么交谈,弄得他们很是无趣。
不过即便如此,几个老油子还是一路聊天,各种说道,有时还会开一些黄腔,而施庆生也熟悉这帮人的做派,只要不是太过分,也不会怎么搭理。
小木匠一路都在看风景,感觉相比于别处,奉天这地界还是比较繁荣的,人们脸上的气色,也普遍比别处要强上许多。
只可惜偶尔能够瞧见一些日本人,普遍都比较嚣张跋扈。
这种感觉,十分憋屈。
一路行,到了通化的时候,大家都下了车,随后换上了马匹,继续赶路。
甘文芳第一天的时候,话比较少,显然对小木匠那番话还是有些不高兴,心里别扭,等到了后面几日,她却是想明白过来,与小木匠又多了几分亲近,老是找小木匠聊天,弄得顾白果挺不高兴的。
而施庆生这一路上,对顾白果也很是殷勤,照顾有加。
如此赶了几天路,终于抵达了长白山脚下的枫陵镇上,施庆生让大部队在镇子外的一个林子里歇着,然后自己则带着负责联络工作的前土匪老黑去了镇子。
他们是去联络之前提供情报的当地大户刘家,为了避免人多眼杂,所以就两个人偷偷摸过去。
小木匠藏身于林子之中,看着天色渐晚,左手拿着一根木头,右手的刻刀不断飞舞,那木头渐渐就显露出了轮廓来,却是一个肥头大耳的和尚形象。
这是小木匠根据施庆生的描述,雕出的戒色和尚。
闲着雕木头,这是小木匠保持手指灵活性,以及劲气流通的一种手段,同时也能够调理心性,变得沉稳。
这时一路上都没有怎么与小木匠有过交流的杨叔却是走了过来,与小木匠交流了几句,问起木雕这活计来。
小木匠感觉出这人还是挺有料的,所以也耐着性子与他聊着。
如此等到了天色已黑,过了约定时间,施庆生还是没有回来,副队恭小兵找了过来,对杨叔和小木匠说道:“施队长怕不是出了什么岔子吧?”
杨叔笑了,说道:“指不定刘大脑袋强留下他,请他吃饭呢。”
恭小兵却很是严肃,说想要派人再去看看,而就在这时,林子外围负责放哨的人发出了警示。
众人都各自找地方隐蔽,而随后,有人跑了过来,低声说道:“好像来了一伙日本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