里面似乎有人回答,而这个时候,门口两个大汉走上前来,将径直走来的小木匠给拦住,一脸戒备地说道:“先生,请回避一下……”
小木匠瞧见对方如临大敌的样子,忍不住苦笑着说道:“这是我的房间。”
他这边与两位彪形大汉解释着,而房间里传来一阵香风,有一道倩影走出了房门来,朝着他这儿一打量,颇有些意外,不过还是叫住这两人,开口说道:“退下吧,他便是甘先生。”
那两个壮汉听了,很是尴尬,一边道歉,一边往后退开。
这两人一退,小木匠便与那女子打了照面,瞧见说话这女子,却正是他要找的苏慈文。
只不过此刻的苏慈文,与他印象中的女学生完全不一样了——她穿着一套类似于西装般的灰白色束身装,戴着一顶小圆帽,造型别致的褐色皮鞋,整体上看着有些男性化,但细微处又颇多精致,显得颇有气场,又不失柔美,而面容略施粉黛,头发留长,挽了起来,看着很像是干练精明的西方女性,而如白天鹅一般的洁白脖颈,配上她那鹅蛋般柔美的脸,又显得很有东方女性的韵味……
总之,此刻的苏慈文,她身上既有男性那种锐利能干、英姿勃勃的潇洒劲儿,又有女性特有的柔美之处……
这些整合在一起,却有着一种让人感觉高不可攀、望而生畏的女强人气度。
瞧见这个有些陌生的美丽女子,小木匠本来有许多的话语要讲,结果张了张嘴,却莫名地词穷了,一时间愣在了那儿。
反倒是苏慈文显得很是大方,笑着说道:“好久不见啊,怎么,不认识了么?”
她依旧是如以前一般亲切,虽说隐约间似乎有一些疏离,但也让小木匠回过神来,笑了笑,说道:“是,说起来可得有好几年了呢。你的变化挺大的,乍一看,我差点儿都认不出来了呢……”
苏慈文打量着面前这个英挺自信、淡定平静的年轻男子,也忍不住叹了一声:“你也是一样啊。”
两人说完,四目相对,却有千百情绪流转,莫名之间,竟然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好在小木匠并非当初的小处男,片刻的尴尬之后,他询问道:“我听你的手下说你回了湖州老家,得有三五天才能够回来,怎么这么快就到了?”
苏慈文历练数年,此刻纵有无数情绪,也终究掩藏下去,平静说道:“对,正好忙完了手里的事情,就回来了。”
事实上,她接到消息就马不停蹄地往回赶了,途中劳顿,远没有她表面上说的这般风轻云淡。
不过她不想把这份激动表现出来。
小木匠与她又聊了几句,很明显地感觉到苏慈文的话语里,似乎有几分疏离之意。
他是何等聪明人物,自然知晓这里面的缘由,除了两人数年未见,彼此有一些生疏之外,更多的恐怕是他房间里的刘小芽。
换位思考一下,如果他是苏慈文,听到对方的消息,兴致冲冲地赶过来,结果瞧见一个陌生男人在苏慈文的房间里,而且看上去还挺亲密的样子,恐怕自己甚至都做不到如此刻苏慈文这般的淡定,要么就暴跳如雷,要么扬长而去了……
所以他很理解苏慈文此刻的表现,于是说道:“你这是准备离开么?”
苏慈文点头,然后说道:“对,我刚刚回来,手头还有一堆事情要忙,过来瞧你一眼,确定是你之后,就回去了。等晚上,晚上我请你们俩吃饭……”
小木匠瞧见她有些慌张、想要逃离的样子,又是心疼,又是好笑。
不过他并不打算放对方离开,而是说道:“虽然忙,但也不急于一时,咱们下楼去喝杯茶,聊几句再走吧?”
他虽说是在询问对方意见,但语气却很是肯定,一副不容拒绝的样子。
苏慈文听了,有些意外地看了小木匠一眼,然后低眉顺眼地应了下来,随后与他一起下了楼。
那两个跟着一起过来的保镖却是很知趣地落在了后面。
两人下了楼,来到吧台这边,找了桌子坐下,小木匠点了龙井,而苏慈文则点了美式咖啡,两人对坐,而这会儿苏慈文似乎回过神来,人也不再躲闪,而是舒服地靠在座椅上,很自然地问起小木匠怎么想着来找她了。
这会儿的苏慈文再也没有了刚才小姑娘一般的软弱与慌张,眉目间的自信流露出来,显示出了她这些年的历练与神采。
此刻的她,完全就是一民国商场女强人的姿态。
小木匠笑了,简单说了两句,讲自己路过这儿,想起几年前的约定,于是就过来,试着问一问,没想到她居然还真在。
随后他聊起了苏慈文这两年来的成就,表达了他心中的惊讶,并且告诉苏慈文,挺为她自豪的。
苏慈文却说道:“我这点儿小成就,只不过是站在我爹的肩膀上折腾的,而且那些人之所以高看我一眼,也都是因为我爹和湖州商会的面子,以及他们背后那人的面子而已,与我的关系真不大。倒是你,单枪匹马,形单影只,却在江湖上闯下了偌大名头来,什么羊虎禅三分天下,龙虎山刀斩东洋天才,长白山下力挽狂澜……这一桩桩、一件件,那可都是如雷贯耳,名扬天下呢……”
啊?
听到苏慈文的话语,小木匠颇为惊讶。
若说前面几件事情,江湖上有些传闻,这个不算什么,但长白山应福屯之事,这事儿因为官方忌讳,被刻意地隐瞒了消息,所以除了东北道上有些传闻之外,知晓这事儿的当真不多。
至少他从东北南下,过了山海关,就没有听人聊起过此事,所以他以为南边这儿,几乎无人知晓呢。
没想到苏慈文却是如数家珍地提及,着实让他为之意外。
小木匠询问这个,苏慈文则说道:“这消息的确被管控住了,不过天下哪有不透风的墙,上面越是压制,下面的小道消息就传得越多,光我听到的版本就有五种,最厉害的一个,说你甘墨甘十三一人力挽狂澜,呼唤群龙,天地生光,却是将日本当今的顶尖高手武修罗山下半藏给斩杀当场,又瞬间灭了一个大队的日本关东军,宛如陆地神仙一般呢……”
听到这般夸张的话语,小木匠忍不住苦笑起来,将当时的情况与她简单客观地说起,告诉她收拾武修罗的并非是他,而是一位叫做幽暝摆渡者的神秘人物。
听完小木匠的讲述,苏慈文忍不住感慨几句,却话锋一转,又赞起了他来。
当时倘若不是他奋力而为,也未必有如此结果。
所以江湖人传颂的威名,他是担当得起的。
聊着东北往事,两人之间的隔阂却是浅了许多,小木匠与她说了几句,却是换了话题,聊起了房间里面的刘小芽来。
他将刘小芽的身份与苏慈文聊起,讲起了这事儿的前因后果,而最终的落点,却是在那个什么红姐团伙,以及刘小芽在北平的姑母身上来。
小木匠对苏慈文说道:“你在上海滩地头熟悉,帮我查一查红姐那帮人的下落——刘小芽与我算是故人,而且她二哥刘知义与我兄弟屈孟虎还是同学,于情于理,我都应该伸手相帮,不能让她平白受人欺负。另外这事儿了结,也得给她寻一个去处,所以如果能够帮着找到她姑母,也是放了心,日后见到她二哥,也算有个交代……”
他一本正经地说着,表面上是求苏慈文帮忙,实际上却不落痕迹地解释了一番。
果然,苏慈文听了,很是认真地答应下来,告诉他立刻叫人去查,至于那位刘小姐的姑母,她也会找北平的朋友查找,实在不行也可以登报询问——办法有的是,让他不用着急……
这疙瘩解开了,两人之间隔阂少了许多,正待叙一叙旧情,这时不远处却是走来一人,朝着苏慈文招呼起来。
那人西装革履,皮鞋铮亮,梳着小偏分头,还戴着金丝眼镜,长得颇为俊俏,全身上下都透着一股子华贵之气,而他过来与苏慈文招呼,却完全不理会旁边的小木匠,径直说道:“慈文,听说你回来了,我去会馆找你,才知道你来了锦江——对了,匆忙过来找你,是想告诉你,杜先生想要跟你吃个饭,聊一聊法国人那批货的事情,你要是方便的话,咱们赶紧过去……”
苏慈文听到了“杜先生”三个字,立刻就变得认真起来,与那人问了几句,确定此事之后,点头说道:“好,我这就过去。”
聊完公事,苏慈文这才想起旁边的小木匠,大概是觉得怠慢了,便与两人介绍起来。
小木匠这才知晓,这个中途插话的男子,叫做尚正桦,也是浙东人士。
他与苏慈文的父辈,都是湖州商会的合作伙伴。
而苏慈文对于小木匠的介绍则很简单,说姓甘,甘十三,是她以前在西南结识的朋友。
这样的介绍,有些干巴巴,甚至颇为冷淡。
这位尚先生听了,与小木匠热情握手,而两人手一搭上,小木匠就感觉对方的手上,却传来了一股狠劲儿,显然是来意不善,想要让他在苏慈文面前出丑。
小木匠瞧见对方笑盈盈的眸子深处,却有一股说不出来的冷意,不由得也跟着笑了。
小朋友,比手劲儿,你还真的是嫩了点儿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