卫天青皱眉道:“朝廷本就对你已经有了猜忌之心,我若当真走了,你的处境必将更为凶险。”
“你不用管我。”乔明堂冷笑道:“我为他鞍前马后这么多年,如果他当真如此绝情,我也无话可说。”看着卫天青,温言道:“不过我还有一件事情要托付给你。”
“大人有什么吩咐?”
“夫人跟随我这么多年,如果我当真出现意外,夫人只怕也要遭受牵连。”乔明堂叹道:“今夜你离开之后,不要走远,我已经在城外找到了一处地方,你先去那里等候,等明天我便会让夫人去与你会合,对外只说夫人是要回家探亲,你与夫人会合之后,便护住夫人离开,再也不要回来。”
“大人!”
乔明堂摆手道:“你不必多说,我都已经安排妥当。只要你们一走,我后顾无忧,也就没有什么好担心的了。天青,以后夫人的安危就托付给你了。”
卫天青却是笑道:“大人,你觉得我会离开吗?护送夫人,大人可以安排其他人去做,我是绝不会离开的。大人已经身处险境,我若在这个时候离开,还有何面目立于天地之间?大人也不必多劝,我是万万不会丢下大人不管。”
“天青,你你怎如此固执。”乔名堂长叹一声。
卫天青道:“我既然进了大牢,已经是等死,这条性命已经不重要,除非大人!”犹豫了一下,却是没说出口。
“除非什么?”
卫天青叹了口气,“除非大人要离开这里,我自然会随在大人身边,保护大人平安离去。”
“离开云山?”
卫天青道:“大人,朝廷都对你起了猜忌之心,你又何必继续留在这里?恕我直言,冯破虏都敢在大人面前耀武扬威,定然是心里已经清楚朝廷对大人的态度,如果皇帝对大人依然信任有加,凭着大人这么多年与皇帝的交情,冯破虏胆子再大,也不敢在大人面前如此放肆。他既然连大人都不放在眼里,亦可见朝廷确实已经对大人再不信任!”
乔明堂端起酒杯,一饮而尽,神色看起来十分黯然。
“既然如此,大人又何必再留下来?”卫天青苦笑道:“大人,乱世当道,大人何不就此退隐,与夫人一同离开云山,再不问世事!”
“天青,我知道你的心意。”乔名堂喟然长叹,“我又何尝不想如此?可是你觉得这个时候,我能丢下西山不顾吗?冯破虏手下的骄兵悍将,毫无纪律,如今我还在云山,他们就已经十分嚣张,如果我当真弃而不顾,这云山更是要被他们闹翻天,到时候受苦的就是老百姓了。为官一任,我虽然没有造福百姓,可可也不能事到临头,丢弃他们不顾,将他们置于水深火热之中。”
“大人,难道冯破虏他们还敢残害百姓?”卫天青神情冷厉。
乔明堂冷笑道:“乱世人不如狗,为了取得胜利,自然是无所不用其极。冯破虏军中缺粮,已经放出话来,如果我不能筹措足够的粮草,他便要亲自动手。夷蛮人本就凶悍残暴,这冯破虏也是杀人如麻的角色,你觉得他们一旦动手,会有什么好结果?”
卫天青骇然道:“大人是说他们会纵兵抢掠?”
“这是他们骨子里的习性。”乔明堂苦笑道:“所以我就算想走,也不能在这个时候走。只要我还留在这里,他们多少还有些顾忌,否则!”摇了摇头,拿起酒坛,又为自己倒了一碗。
卫天青微一沉吟,才轻声道:“大人,有句话,不知该讲不该讲。”
“没有什么好顾虑的。”乔明堂道:“你我之间,还有什么话不可说。”
“大人,恕我直言,楚欢的西北军虽然反叛,但是他们攻略城池之后,非但没有纵兵抢掠,反而是秋毫无犯。”卫天青道:“不管楚欢用心如何,却是起到了收揽民心的作用,如果我们这种时候不得民心,反倒要任由冯破虏纵兵劫掠,即使他们真的在军营之中堆满钱粮,可是没了民心,最终也只能是被西北军所败。大人在云山多年,清名远播,可是一旦生劫掠事件,即使不是大人的意思,百姓也会将大人与夷蛮人连在一起,多年的清名,也将毁于一旦。”
乔明堂苦笑道:“清不清名,已经无关紧要,重要的是能够让云山百姓躲过这一劫。”
“大人,莫非咱们已经供应不了钱粮?”卫天青低声问道:“若是给他们一些粮食,他们是否还要作乱?”
乔明堂道:“天青,我不瞒你,仓库之中,确实还有粮食钱帛,这上万兵马,支撑他们三五个月,那也不在话下。”
“哦?”卫天青急忙道:“既然如此,大人为何?”
“这便是问题的关键。”乔明堂正色道:“他们抵达云山之后,我已经拨出了一批粮食,至少可以支撑半个月,可是到现在不过十日,冯破虏就宣城已经断粮,三天前开始,他就上门催粮,也就是说,支撑半个月的粮食,在第七天,冯破虏就说粮草不足。”
卫天青皱起眉头,听得乔明堂继续道:“夷蛮人胃口就算大,却也不能如此迅速消耗粮草。正因如此,我想到了一个严重的问题。”
“大人的意思是?”
“楚欢的西北军战斗力极强,你我都已经领教过的。”乔明堂轻声道:“夷蛮人虽然凶悍,但是真要与西北军交手,也未必是敌手。我已经得知,辽东那边开始往燕山集结,瞧这情形,赤炼电也已经反了,准备自东向西攻进河西了!”
卫天青在狱中多时,对外面的情况一无所知,听说辽东竟然出兵,吃了一惊。
“如果不出意外的话,河西已近无力继续向云山增兵,以目前云山的兵马,就算不被西北军所败,也只能陷入僵局。”乔明堂目光闪烁,“如此一来,这一战要到什么时候结束,谁也说不清楚,如果我们持续向他们供应粮草,以他们的消耗速度,最多三个月,我们库存的粮草便要被他们消耗得一干二净!”
卫天青微微颔道:“真要僵持下来,三两个月战事也未必能够结束。”
“如果粮草告竭,一旦被西北军打过来,甚至出现围城状况,那又如何?”乔明堂叹道:“我不得不为长远打算。”
“原来如此。”卫天青恍然大悟,“大人目光长远,未雨绸缪!”
“所以此种境况下,兵马粮草的供应,不能只由我们来解决,河西也必须想办法。”乔明堂道:“上次一败,回到云山的残兵败将依然不多,我手底下现在加起来也不过两千兵马,如果连粮草都没了,咱们手头上就什么都没有了。”
卫天青皱眉道:“可是如果不供应粮草,冯破虏绝不会善罢甘休。”
“那是自然。”乔名堂苦笑道:“所以我这几日日夜难眠天青,冯破虏随时都可能难,所以我才哎,我才想让你带着夫人离开。”
卫天青并没有说话,微一沉吟,才压低声音道:“大人难道就没有更好的法子?”
“更好的法子?”乔明堂叹道:“事到如今,能有什么好法子?除非!”随即讪讪一笑,摆手道:“那不过是异想天开而已。”
卫天青身体前倾,道:“大人如果有什么好法子,尽管说来,看看卑职是否能够帮忙。”
“你我都无能为力。”乔明堂苦笑道:“除非冯破虏现在的急病死了,夷蛮兵群龙无,朝廷一时半会也无法调派大将,由我们来接管兵权,对夷蛮兵马严加约束,如此一来,还可能有转机。如今朝廷指望着冯破虏在西山平叛,冯破虏向朝廷说什么,朝廷都会应允,我们无论说什么,朝廷也不会放在心上,除非西山的局势重新由我们掌握,朝廷或能听我几句!”摇头道:“不过这也只是一厢情愿,冯破虏身强体壮,怎么可能病死!”
卫天青微皱眉头,沉默片刻,终于道:“乔督,卫某跟随你多年,早就将这条性命交托给你,事到如今,情势紧急,如果乔督当真有用得着卫某的,尽管直言。”
卫天青毕竟不是笨人,一开始还以为乔明堂当真是心情愁烦,可是乔名堂这番话一说,卫天青已经心知肚明,知道了乔明堂的心思。
乔明堂看了卫天青一眼,略显尴尬,起身来,走到牢门处,向外瞧了瞧,确定四下无人,这才回来,重新坐下,凑近卫天青,压低声音道:“天青,既然如此,我也就不瞒你了。你是我如今唯一可以信任的人,也是目下唯一可以帮我渡过难关之人。”
“乔督是要杀冯破虏?”卫天青神情冷峻,压低声音道:“冯破虏是河西派来的平叛大将,如果轻易杀了他,而他却又死在云山,大人只怕是难逃其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