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色黑沉,皎月高悬。
当大部分百姓陷入香甜梦乡,附近街坊却越有活力,街上行人不减反增。
行人大多都是身穿各色衣衫的青壮男子,说着口音浓重的话,时而摇头晃脑、东张西望,时而与路过的女子调笑。除了他们,剩下的就是倚在门旁、窗旁向外眺望挥帕的女子。
她们年纪不一。
年少的也就十一二岁,年长的有三十四五。
唯一的共同点是各个浓妆艳抹,衣着在这个天气显得过于单薄。
“……这就是倚红偎翠啊……”
尽管秦绍没东张西望,但不慎看到穿着暴露的女子也会脸红,表情写满克制性的好奇。
“听你这么说,你是没来过?”
秦绍老老实实道:“倒是有同窗邀请过……只是我不喜欢而且祖父他们也不允许。”
裴叶:“……”
她记得没错的话,秦绍也才十二岁吧?
“你跟你那位同窗关系好?”
秦绍不明所以,但还是摇了摇头。
“泛泛之交。”
裴叶道:“我也觉得这种人不值得深交。我记得你刚满十二岁,游学前也才十一?勾搭个十一岁的孩童去烟花柳巷,你若克制力不深,兴许就沉溺于此,严重一些还会彻底废掉。”
她一直坚持三十以下都是未成年的的原则。
哪怕十二岁的秦绍搁在旁人眼里已经是个小大人。
申桑的双手拢在袖中,提醒裴叶一事儿。
“裴义士的年纪似乎比绍弟还小几个月。”
双标就罢了,教训人的调调还挺有长辈风范。
申桑有些庆幸自己跟着过来。
如果让绍弟的祖父知道孙儿游学游到烟花柳巷,申桑便有种眼前一黑的冲动。
“我就是好奇来看看,只动眼睛不动手脚。”
裴叶理直气壮地挺胸抬头。
沉迷打游戏的黎殊突然补了一刀。
“依我看,恩人倒是深谙此道。”
年幼如秦绍,稳重如申桑,两个半大少年来了此处多少有些蠢蠢欲动的好奇心。
唯独年纪最小的裴叶见怪不怪,眼梢还带着点儿毒辣挑剔,大胆的视线在花娘与恩客身上游走。忽略她的脸、她的身高、她的性别,黎殊在她身上瞧不出半点儿少女该有的青涩、羞怯与好奇,反倒像极了游走声色场所的老油条,还是那种见多识广到能坐怀不乱的老油条!
裴叶笑而不语。
她与黎殊对视一眼,默契错开。
申桑:“……”
总感觉这俩眼神交错间达成了什么诡异的默契???
他的错觉吗?
“话说,路人不是说结缘小筑就在这个方向吗?”
裴叶将右手搭在眼帘,左右看看,现附近的牌子都是四个字的,分不出哪个是结缘小筑。
秦绍指着左手边的建筑。
“先生,你要找的‘结缘小筑’是这家?”
申桑则道:“裴义士,你真不认识字?”
明明雅言说得比谁都好,说话腔调和言行也跟普通百姓不一样。
裴叶耸肩道:“‘文盲’又不是什么丢人的事情。”
秦绍毛遂自荐:“先生若是想学,我倒是可以教你。以先生的聪慧,准保进步飞速。”
裴叶摇头婉拒了。
目前所处的世界是游戏副本,她又不会长久停留在此,学不学这里的文字……
嗯……还得看情况。
至少现在还不需要。
“结缘小筑”今天格外热闹,四人刚刚踏入便有跑堂小厮迎上来招呼。
裴叶也是第一次来古代声色场所。
她现楼下的客人比预料中多很多,这些客人也比想象中矜持得多,没有古装言情剧中急不可耐揩油,大多都是让花娘坐在一侧伺候用膳,出格一些也是斟酒喂菜,跟人谈笑风生。
“您四位是头一回来吧。”
正不知道怎么办,一名看着三十来岁的花娘迎了上来。
作为纵横欢场二十余年的老油条,她一眼便看出这四人跟其他客人不一样。
不似来寻欢作乐,倒像是一个老父亲带着仨熊孩子来见世面。
针对这种客人就该安排文雅、内敛、矜持的服务。
“对。”裴叶还未开口,黎殊按下暂停键将手机收起来,问道,“此处有无雅间?”
“有有有,四位随奴家来。”
“今日怎么如此热闹?”
花娘笑道:“今日是几个‘小先生’梳弄的日子。”
小先生???
三个半大少年三脸懵逼。
黎殊走南闯北,各色各样的人都见过,自然也明白“小先生”代指什么。
“‘小先生是指’清倌人吧,不同地方称呼不同。”
秦绍好奇地左顾右看。
“清倌人?那不是卖艺不卖身的?怎么会梳弄?”
梳弄的表面意思是指将长梳拢在一起成结,以示少女时期结束,搁在欢场则表示初次接客承恩。据秦绍听闻,清倌人都是卖艺不卖身的,每个人或多或少有些特长,不是琴弹得好就是画艺了得,或者棋术高超、书法出众,再不济也是能说会唱,卖艺又卖身是红倌人啊。
花娘公式化地笑着。
“说是这么说,可入了这一行的人,哪有真的清倌人?豪客真要,谁又能拒绝得了。”
清倌人明面上是卖艺不卖身,但她们的“艺”只是一层朦胧薄纱。
薄纱之下依旧是“欲”。
各行各业也有竞争力,特别是她们这行,吃的是短短几年的青春饭。
“结缘小筑”规模只能算中等,质量、数量都比不过更强的同行。
为了提高竞争力,老鸨自然要推出养了许久的“清倌人”吸引被吊足胃口的豪客,拉回客源。
说话的功夫,楼下传来的声音大了不少。
花娘见三个少年郎面露好奇之色,笑着给他们介绍两句。
“楼下这几个姐妹,三人是楼里养出来的清倌人,其余四个是土窠子。”
裴叶好奇眨了眨眼。
当她的目光扫过其中一人,视线不知为何停顿一秒又挪开。
“土窠子是什么?”
花娘温柔道:“这一行也有官办私办之分,土窠子便是不隶于官,在家而卖奸之女。不过底下这四个都是干净的雏儿,长得好、养得好,在楼里梳弄出去,这身价也是蹭蹭高涨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