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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能想了, 一想就不自觉地想到早早逃跑的章姨娘等人,想到他们收拾的细软和大把的粮食……在乱世,粮食可是比黄金还要贵重!
“陈香怎么样了?”穆子期任由她擦拭,揉揉自己的太阳穴,想到自己前世年龄都二十几岁了,仅有十六岁的陈香也是第一次杀人,他能不能过得了那个坎?
“他没事,一直在赶车。”老叶氏想到昨晚陈香所起的作用,对于穆子期以往的行为也不觉得浪费了,之前她总觉得大孙子自己念书习武就罢了,为何还要拉着陈香一起?要知道那些笔墨纸张都是要钱的。
“那就好。”穆子期心下稍稍一松。
“少爷放心,我没事。”陈香依旧憨憨的声音从布帘外传来, “大家都停下来, 该做饭了。”附近正好有一条快要断流的小河。
陈香竟然没有什么感觉吗?穆子期很是怀疑,但为了不在他面前露怯, 穆子期闻言还是立即打起精神:“阿奶, 我没事, 咱们下车吧,我肚子饿了。”
老叶氏一听, 赶紧爬下驴车,点头道:“对对对, 昨晚忙了那么久, 是该饿了。”
穆子期下车看了看日头, 现太阳当空照,已经快到中午了,难怪车里那么热。再看路上,还有人继续往前走,但更多的人是停下来做饭,和他们同一波走的人大都是从县城出来的,家家户户还有点存粮。
路上能碰到有干净水源的地方并不容易,所以一般情况下,大家停留做饭的地点都差不多一致,只是因为前后的缘故,有人已经吃完要收拾东西继续走,有人刚准备停下。
穆子期他们算是其中条件比较好的,起码他们还有一辆驴车。不过再看看其他拥有马车和牛车的人群,他就觉得自家的条件也不算太好。人家的车是华丽,但只看周围拿着砍刀或手持长弓的家丁就知道对方的实力了。
这个时候敢露富的人基本上都是有实力的,没实力的只能像他这般小心谨慎,不敢出格。
穆家人离开小路找了个偏僻点的地方生火做饭,人太多,加上穆子期出前就分有粮食给他们,因此各房管各房的饭,倒是没有生争吵。不过为了安全,他还是让大家把行李放在一处,专门有人看守,有派人拿着棍棒四处查看,以免生危险。
他们家是老叶氏和瑞珠做饭,穆圆圆帮忙,行礼由陈香、穆子清和其他人一起看着,穆子期则把驴车解下,自己拿着小木桶去提水。
临走之前,穆子期还告诫族人一定要把水烧开了再喝。
河水离他们休息的地方并不远,穆子期小心地看了下,绕过路上倒毙的尸体,再沿着河流上下走动,现水里没有不干净的东西这才动手取水。
提水回来时,他现取水的人路过那具衣衫褴褛的尸体脚步不停,视若无睹。
乱世真是人命如草芥!他无数次看过这句话,现在才有点感触。想想前几天他还把城外的那群灾民称之为“流民”,没想到自己这么快就成为流民中的一员。
给毛驴喝过水后,穆子期再给它喂麦麸,见它吃得香甜,他忍不住摸着它的尖耳朵,心下有些愁。现在还好,暂时还有饲料,等到了山穷水尽时,这头驴就活不下去了。刚才他仔细看过了,被灾民和蝗虫过了一遍后,如今路上到处都是光秃秃的,青草树皮都没有了,大地上看起来荒凉又干燥,人走在路上都觉得烦闷和不安,倒是空中的乌鸦活跃得很。
如今整个穆家加起来才有不到一千斤的粮食,要养活三十七口人,就算平均每人一天只吃半斤粮食,这些粮食也撑不到两个月,而两个月的时间,也不知道他们能不能走到合适停留的地方。
想想这里离最近的福省距离,穆子期有些绝望,两个月的时间应该走不到那边,一路上还不知道会生什么事,只希望他的猜测是正确的,那些短毛贼所建立的政权是穿越者所为,那他们还有可能出于怜悯或人道主义的心理来赈灾或者接应流民,那样他们才有一点希望。
对于这次去邻县找叶家人,穆子期觉得希望不大。
“大爷爷,吃那么少怎么有力气!”穆子期见毛驴还在乖巧地进食,就趁着空闲时间到各房走走,结果现大家的瓦罐或铁锅里只放了一点点米或面,顿时怒了。
“大郎,这有什么不对?粮食金贵,还不知道什么时候能找到粮食,不省点吃怎么行?”穆多粮很是诧异,想到自家还有一袋粮食是穆子期给的,就耐心解释。
“当然不对,大爷爷,如今不比以往,咱们是在逃荒,您也看到了,一路上倒毙的尸体不知有多少,您现在是省着吃,万一走着走着没有力气怎么办?更何况……”穆子期停顿了下,朝周围环视一圈,现大家都在认真听自己说话,就算有人面露不赞同也没有出声反对,暗暗满意。
这就是他要和族人一起走的原因了,不止是人多力量大,也是因为他清楚这些族人的性格,除了一些小毛病外,穆家对外是非常团结的,而且很听他们这房的话。
至于听话的缘由穆子期也清楚,想当初他曾祖父那一辈穆家还只是从其他地方迁移而来的小地主,到他爷爷小时候,连续几年的风调雨顺让穆家有了一点余钱,在这种情况下,从小表现机灵的爷爷从几兄弟中脱颖而出,获得了上私塾的机会。
他自己也争气,学习非常刻苦,而且不得不说,他爷爷的天资算是本地出色的,人长得又好看,所以一下子被叶家外祖看中,于是奶奶老叶氏带着大笔的嫁妆来到穆家。紧接着,爷爷考中举人后,又一举提高整个穆家的地位。
大概是暴的时间过短,或者是爷爷和大爷爷之前管得太严,整个穆家在有人出息后倒是没有闹出什么乱子,族人都是老老实实种田,最大的愿望是家中再出一个有出息的读书人,为此只要日子还过得去,都想送自家的小孩上私塾。
也许是因为老叶氏的缘故,族人们对老叶氏一向尊重,穆子期作为老叶氏的孙子自然受益匪浅。在这方面,穆子望就不如他了,毕竟在族人的眼中,他才是穆家二房正经的继承人。再者,西院那边的人回老家竹沟村的次数屈指可数,大家相互间并不熟悉。
“更何况路上并不太平,你们省吃俭用,真有危险的话连抵挡的力气都没有,那岂不是任人宰割?而且说句不好听的话,咱们现在吃得饱饱的,以后就是粮食没有了,想去抢别人的也容易,能打得过别人。”穆子期说出自己的真心话。
自从手上沾染了人命后,他现自己心里的底线越来越低。无论如何,他都坚持一个原则,那就是一定要保住自己的小命,决不能死在这场天灾人祸中,他要好好活着。
众人一听,忍不住面面相觑,半晌说不出话来。
“我知道你们平时都是良民,可现在是什么世道?人饿了什么事都能做出来,北方那边还有吃人的呢。”穆子期见他们沉默就忍不住再次劝说。
这种关键时刻,人不为己天诛地灭,大家相互抱团,对外警惕才是生存之道。
“大郎,我们听你的。”穆多粮的大儿子穆怀麦先开口,他身体强壮,一向沉默寡言,穆子期没想到他是第一个表示赞同的。
大家仔细想想,也就同意了,毕竟如果能吃饱的话谁还愿意挨饿?
于是,最后大家商定,大人要吃饱,至于小孩,除非是自己走路才吃饱,如果是放在箩筐里的,就吃少一点,毕竟他们没有什么体力消耗。
“后面还不知道生什么事,为了方便赶路和安全,以后中午我们不单独做饭,所以明天早晨大家要做好中午的饭食,白天赶路要紧。”穆子期又叮嘱道。
众人连连点头。
转了一圈后,穆子期回到自家的地方,看到米饭已经差不多熟了,不由得一喜。
自己的肚子真的饿了,很久没有饿过的肚子抵抗力并不强。
本地多种水稻、小麦,像穆家一般是吃水稻,所以当初他买粮食的时候就特意买多大米和小米。
“等驴车空一点,阿奶,咱们就在驴车上用炭火煮点小米粥给你吃。”穆子期很是内疚,老叶氏都四十七岁的人了,在这个时代已经属于老年人,可她还要跟着自己奔波,连未来在哪里都不知道。
“不用,阿奶什么都能吃,身子骨好着呢。”老叶氏见穆子期的精神好起来,心里也跟着高兴,就笑眯眯道,“倒是三郎和圆圆跟着咱们受苦了,小小年纪的就要走一整天。”
“我们能吃苦。”穆子清和穆圆圆一听,相互看了一眼,忙异口同声地说道。
穆子期勉强咧嘴一笑,心里却不是滋味。不过对于穆子清兄妹,他的原则是不把他们当成小孩子看待,要早早锻炼他们才行,该做的事还是得让他们去做,尽早让他们能勉强自立,起码不要成为傻白甜。
这世道,谁知道会生什么事呢?
穆子期渴着渴着突然觉得肚子极饿,他第一次知道什么叫前胸贴着后背,似乎胃里有一张大开的嘴巴在贪婪地吸吮着什么,在他无法进食时,自己的内脏处于岌岌可危的状态。
不能让它吃我的内脏!想到不知从哪里看到的新闻,穆子期内心大吼。可是他全身无力,沉重的双腿让他想跑却也只能绝望地在原地等待。
这时,似乎有什么东西来咬他,他生气极了,我奈何不了肚子里的饥饿,难不成我还奈何不了你?于是举起手中的木棒使劲地捶打这些不断出现的面孔,不顾他们狰狞的面容。不知过了多久,他突然现自己能动了。
他欣喜若狂,即便双腿沉重如铁,有着希望他内心也是喜悦的。
“大郎!大郎!”不知从哪里传来的声音让穆子期一下子惊醒过来。
穆子期睁眼,一眼就看到头顶陈旧的帐子,再侧头一瞧,是老叶氏那熟悉的面容。
“阿奶……”穆子期声音有着睡醒后的暗哑,他轻轻咳嗽一声,方才的梦境太过于真实,让他一时之间有些恍惚。
老叶氏握住他的手,眼泪盈眶,低泣道:“大郎不怕,咱们安全了,林县这里有水有粮,你不会再挨饿了。”
穆子期“嗯”了一声,忍不住咧开嘴巴笑道:“阿奶,你别哭,咱们终于从那可怕的天灾中熬过来,都该高兴才对。对了,三郎和圆圆呢?”
“人老了,眼窝子也浅。”老叶氏一听,忙用袖子随手擦干眼泪,笑道,“三郎他们还在睡呢,早晨醒来喝了一碗粥又睡下了,阿奶已经睡足眼了。”似乎看出穆子期的疑问,她又说道。
“那陈香和瑞珠呢?”
“中午醒过一次,如今还在睡。”
“那我睡了多久?”穆子期在床上伸了个懒腰,其实中途也醒来过一次,但他太困了,又翻身继续睡。
“快一天一夜,这次你的身子骨还是有些亏损,多睡觉好,还没到吃晚饭的时候。”老叶氏摸摸他的额头,万幸没有热。
亏了?他觉得现在这样已经很好了,起码能捡回一条命。
穆子期微微一笑,他把房间大概打量了一下,现这间房只有一张床、一张掉漆的四方桌,两张高低不平的圆凳,看起来干净而陈旧。
他这是在客栈里,算一算,他们昨天中午交了每人高达五百文钱的入城费后,好不容易才找到这家小客栈,价格没有其他客栈那么高昂,也亏得他们入城之前把身上破破烂烂的衣服丢掉了,又草草在河里洗了把脸,要不然别人肯定把他们当成乞丐,连客栈的门都难进。
进入客栈后,定下房间,大家也不敢多吃,之前吃的并不好,现在进食需要注意。这些道理长辈们都懂,因此在吃完一碗菜粥后,大家疲惫至极,就各自回房洗漱睡觉了。
让穆子期奇怪的是,客栈里竟然有淋浴,一排狭窄的小房间里,把竹管里的木塞拔掉,里面就有热水涌出,让他们那个澡洗得极为舒畅。
令他羞赧的是,自己身上差不多能搓下一层泥。咳咳,其实这不能怪他不爱干净,前几天他们是不缺水,路上也容易找到水,只是他担心有危险,每次都是趁着太阳最大的中午草草擦拭一番,而且洗再干净也没用,一路风尘仆仆,只要处于赶路状态,身上有灰尘避免不了。
“我现在就起来,待会我让陈香去请各房的人过来商量以后的事,咱们总不能一直在客栈住着。”穆子期掀开被子,现自己身上只穿了一条亵裤,忍不住一囧,赶紧又把薄毯子盖回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