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水仙花头,你是从哪里来的?”穆子期紧盯着严日初, 不放过他一丝一毫的表情。
严日初一怔, 飞快地抬眼看了看他,眨了眨眼,低声道:“圆圆给的。”
“什么时候给的?先前不是只给了一盆吗?”穆子期皱眉。
“我后来, 后来想到去相省, 那盆水仙花带着不方便, 就放在家里, 水仙花头带着方便,我就想着到了那边再找个花盆种下去。”严日初的话说得期期艾艾。
穆子期一见到他这种表情,心里就咯噔一下,脑海里不由得浮现之前两人在花坛旁边谈笑的那一幕。
他和严日初、季无病是同龄人,大家十二岁那年就认识了,两人时常来自己家里, 久而久之,好友们和自家的弟弟妹妹也越来越熟悉,所以看到那一幕, 他当时没有多想。
如果换成其他的年轻人单独和自家妹妹说笑,他肯定会多想, 而严日初不一样……
穆子期看向窗外, 不知要不要问出口。唉, 先前还鼓励严日初快点脱单呢, 可对方把注意力放在自家妹妹身上, 心里怎么就不是滋味呢?
严日初放下水仙花头, 慢吞吞地走到穆子期身边,两人一起望着窗外翻滚的浪花,半晌不语。
“你真的对圆圆起心思了?”没过多久,穆子期突然问道。算了,还是问清楚吧,如果是的话,他在想自己的态度会如何?反对还是赞成?
严日初摸摸人中,低着头,有些不好意思:“其实我也不知道。”
他的表情看起来很是诚恳:“以前从来没想过,我以为圆圆也是我妹妹呢,我家只有一个弟弟,他调皮捣蛋,老是和我抢东西,我就觉得圆圆是妹妹,乖巧可爱,原先不觉得有什么,这次回来,突然间就不同了。”
佳人在花丛中粲然一笑。不得不说,就在那一刻,他对穆圆圆的感觉就不同了。几天下来,他深刻地意识到这一点。
原先他以为自己对好吃的食物最感兴趣也最有耐心,没想到他现在对人家小姑娘也很有耐心,可以和她谈古论今,从美食说到鲜花,从种地说到买卖东西……他在穆家住了几天,两人有空就聊了几次,每次都是他主动去寻找机会。
“唉,其实我如今也正想着这个事呢,心里有点烦闷。”严日初有些垂头丧气,“子期,你什么时候知道自己喜欢上唐姑娘的?”
“各人的情况不同,哪能一概而论?”穆子期转过头来瞪了他一眼。如果严日初犹豫的对象是别的姑娘,那他一定帮忙出谋划策,可现在是自家妹妹,他当然不会多说,不反对就不错了。
想到严日初平时的作风,这么多年了,没有和其他姑娘勾搭过,平日里经常寻思着吃食,有空就看《故事报》和话本,作风正派,家境良好,相貌嘛……他扫了对方一眼,嗯,不错,瘦下来后颜值颇高,虽说比不上自己和季无病,可也是容貌清秀的小伙子,身高是足够的。
穆子期左思右想,突然觉得如果好友真的和自家妹妹成亲,那他是放心的,起码知道他是良配,毕竟相处多年,不敢说百分百了解,起码真正的性子是知道的。再看家庭情况,严父如今是芙蓉镇的镇长,和自家相差不大,只是他们家还有一个在府城当教育部部长的叔叔,虽说好几年没动弹过,可到底还是……
唉,事情怎么就那么复杂呢?穆子期垂下眼睑,他从未想过这一幕,一下子反应不过来。
大概唯一值得安慰的是,严日初不是恋童癖,过年后穆圆圆十七岁了,是个大姑娘了,有年轻的小伙子喜欢上她很正常,自家妹妹那么好……
“算了,我先不理你们,你记得注意分寸就行。”穆子期再看严日初,见他蹲下来,可怜兮兮望着自己的模样,终究还是说道,“我相信你的人品。”他忽然想到这两人离得那么远,而他们下一次回家还不知要等到什么时候,所以成亲什么的……可能他真的想太多了。
穆子期豁然开朗。
喜不喜欢的事,还是交给时间来安排。好友和自家妹妹都是好的,加上他对穆圆圆有信心,不觉得她会被骗什么的。这么一想,心里就淡定下来。
再想到之前听穆圆圆说过不想成亲的事,穆子期就更是淡定了。
“子期,谢谢你。”严日初如蒙大赦,举着手,严肃地说道,“我保证严守规矩,不干坏事。”
“看你的表现吧。”穆子期嘴巴歪了歪,开始收拾自己的行李。他待会去隔壁船舱看过唐昕后,就准备睡觉了,离靠岸还早着呢,有这个时间他还不如休息。
放好行李后,穆子期拉着唐昕到甲板上说悄悄话:“你这几天有没有现咱们圆圆有什么不对劲的地方?”说着就把严日初的异常表现说了一遍。
唐昕莫名其妙地看着他,茫然地摇头:“没有啊。”即便是定了亲,她还是很少去穆家。相反,穆子期倒是时常来他们家,时不时就送点东西过来,有时候是一盆花,有时候是一些好吃的。
至于穆圆圆,两人也相处过,一般情况下,她大嫂都是在场的,大家说的是针线、游记之类的。她记得很清楚,穆圆圆从来没有说起过严日初。
“看来圆圆还没有开窍。”穆子期自言自语。
“严日初为人如何,你不是很清楚?他俩真的在一起的话,我觉得不错。”唐昕笑道,突然想起什么,赶紧问他,“对了,严日初的家里人容易相处吗?”
穆子期摸摸下巴,沉吟道:“挺好的,伯父伯母和蔼可亲,起码之前我去他们家,知道他们的性子不错,就是不知道换成圆圆,他们会是什么想法?哎,最好不要有什么婆媳上的矛盾。”
“你想得太长远了,他们八字还没一撇呢。”唐昕提醒他。
“说得也是。”穆子期觉得有理,知道这件事就先冷处理,未来还不知会如何展呢,说不定是他想多了,两人最后什么时候去都没有生。
*
一路无波无澜,和严日初、唐昕分开后,他顺利地回到梅山镇。
接受了安景然等人的贺喜,穆子期看着一个月没住人的房间,摸到那一层薄薄的灰尘,只好挽起袖子,拿着湿抹布开始擦拭。
安景然靠在门前,笑道:“你总算回来了,这下子我的活就该轻松了。”
穆子期抬头看他,有些狐疑:“难不成春节期间很忙?”
“忙倒是不算忙,就是鸡毛蒜皮的事多,东家丢了几只鸡蛋都要来找我。”安景然吐糟,之前穆子期在的时候,有事他就处理了。不知是什么原因,村民们信任他,所以他每次调解矛盾时,都卓有成效。
原先觉得轻松,等穆子期离开后,江副镇长的能力还真的比不上,特别是在文字功底方面,江副镇长写的年终总结让他看了皱眉,最后还是自己把它给完成了。
至于其他琐事就不多说了,总之,少一个人,他就感觉一下子多了很多事。所以说,穆子期归来,他是最高兴的一个。
穆子期哈哈一笑,一边手脚麻利地把书桌擦干净,一边问道:“嫂子他们回去了?”他见隔壁的房间没动静。
“前几天回去了,家里的老爷老太太想孙子,不回不行。”安景然摇摇头。父母都不放心孙子待在这边,总觉得在会受苦。他受苦就算了,孙子可不能苦。妻子不放心,最怕儿子被老人溺爱,养成坏习惯,也跟着回去了,就剩下他老哥一个人孤零零地待在这边。
“这很正常,老人家总是想念孙子的。我这次离开,我奶奶前一天晚上又偷偷抹泪了,唉,第二天离别时,她老人家还得强颜欢笑,我每次离开都不是滋味,也不知什么时候能住在一起。”穆子期很是理解。
话说回来,就算老叶氏肯跟在自己身边,他也是不乐意的。梅山镇的基础条件不好,在这里居住没有明州府方便和热闹,就连生个病都要跑去县城,很不方便。
一边干着活,穆子期就和安景然讨论起公务。等他把行李整理好了,话也说完了。他对这段时间生的事有了个大概的了解,不会接不上。
眼看着快到吃午饭的时候,他就拿着自家做的腊肉到饭堂,准备给大家加餐。路途太远,想多点土特产过来都为难。
这么过了一段时间,等穆子期把积累下来的公务处理完毕,真正忙的事要来了。
一月底,春风吹拂着大地,雪已融化,天气晴朗,温度一天比一天高,土地在慢慢解冻,积蓄了一个冬天的野草开始慢慢地冒出来。
在这个时候,穆子期等人趁着春耕还未开始,他们赶紧组织人手到先前选定的村庄地点干活,想尽快搭好足够居住的窝棚,等待新一批的流民的到来。
没过几天,窝棚搭好后,村民们解散,赶紧回村准备春耕。这一下子,整个梅山镇的动静一下子大起来,田间地头不断看到有人在忙碌。
等到二月中旬,新一批的流民终于到达,这批人达到两千一百人,分成两个村。
看着他们瘦骨嶙峋的模样,穆子期心怀恻隐。再一次感受到,原来战争还未结束,尽管他们已经夺了三个省。
“所幸精神看起来不错,看得出养过一阵。”安景然巡视过一遍后,心下放松了些。
穆子期也是如此:“看得出他们还是心怀希望的,没有抵抗的情绪,很配合。”
他说的没错,这批人受过官府基本的培训,知道排队,对官府很是敬畏。穆子期他们之前有过经验,所以用了最快的速度把他们分到各自的村庄,等到分田地时,就算有几个刺头,在镇衙的强力干涉下,也没有引起什么波澜,顺利度过。
同样的流程,同样的步骤,一转眼,春去秋来,转眼间又到了收获的季节。以此同时,新一批的流民已经能融入梅山镇的体系中,街上也越来越热闹。
卖掉这一年的咸梅干后,镇衙也终于要盖新房了。
他们总算是攒够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