用膳之前,甄大将军叫了瑾宁到书房。
“雪球儿啊,你婆儿的身体,你是知道了吧?”大将军坐在书桌后的太师椅上,方才在外头的笑容全部都收了,整个人都显得消沉而失措。
瑾宁看到外祖父从来都是意气风发威风凛凛的,哪里有过这副模样?
她的心揪起来,黯然垂泪,“方才大舅妈与我说了。”
大将军轻声叹气道:“这些年啊,她身子一直不好,可我总觉得,她福分不止这么浅的,这辈子,她跟着你外祖父我,是真的苦啊,我长年在外征战,家里大小都是她打点,便是她生孩儿,我也没在她身边,你母亲出事的时候,她伤心欲绝,我便带她到边城去,离开这个伤心的地方,边城风沙大,不利于她养病,可她说跟着大家伙儿,心里就踏实,可那地方,吃没好吃的,住没好住的,她受苦了十几年。听闻你回京之后,她便一直说要回来,可她身子不允许,我便说她若能养好身子,我便带她回来,她便立了心,规规矩矩地吃药用针,身体果然好转了,我上奏朝廷请旨回京,一路回京,这么辛苦颠簸都熬过来了,眼见她为你的事情和府中去
了那位老太太对抗,精神抖擞,我以为,会有奇迹……”
瑾宁默默落泪,心头大痛。
“人人都说,甄大将军是大周的屏障,是大周武将的主心骨,可谁都不知道,她是我的主心骨啊,没了她,我便……我竟不知道可以做什么。”
瑾宁走到他身边,抱着他,哭着道:“外公,许还有办法。”
“没办法了,其实不止御医来过,太后都来过了,太后的医术,是大周最高明的,她说你婆儿时辰差不多,只给了一颗丹药,说是能让她去得没有痛苦。”大将军拍着瑾宁的手,长长地吁了一口气。
瑾宁的泪水滴落在大将军的肩膀上,她心头空落落的,神思转换间便浮起了暗痛。
“来,坐下,外公有话跟你说。”大将军悲伤了一会,便拍着她的手认真地道。
瑾宁走到另外一边坐好,静静地等着外公说话。
甄大将军从柜子里取出了一个小盒子,在瑾宁面前打开,“这是你婆儿立下的遗嘱,她名下的所有财产,分为八份,你五个哥哥各一份,你大舅二舅各一份,另外一份是给你的,你的这份,都有清单,你拿着。”
瑾宁看着他递过来的那张纸,
刚止住了眼泪又夺眶而出,“我不要,我不要!”
给她再多的银子家财她都不要,她不缺。
她缺的是人,是疼她的人,她要那么多银子做什么?她在乎的人都要走了。
“拿着,不懂的去问问大舅妈,你婆儿名下的都是她在打理,她会跟你细分开来,以后你的就归你管。”
瑾宁还是不接,泣不成声。
老将军长长地叹气一声,“拿着吧,这是你婆儿对你最后的爱,她不能为你筹谋以后,只想给你留一点保障,你拿着,才是报答她的最好方式。”
瑾宁听得心都碎了,伸出手,慢慢地接了过来。
老将军又叹息了一声,“你别送了,我跟她走了,我们就在庄子里头,你若想我们,便去庄子里找我们。”
说罢,他拉开门走了。
瑾宁趴在桌子上,再也忍不住心中的悲恸,大哭了起来。
钱嬷嬷进来,方才在门外,她都听到了。
她轻轻地扫着瑾宁的后背,哽咽道:“这人呢,总有这一天,别太伤心。”
“嬷嬷!”瑾宁抬起头,悲怆地看着她,“我愿意放下所有的仇恨,愿意放弃我所有的一切,换她好好地活着。”
“别这样!”嬷嬷鲜
少见她这般孩子气,知道她是彻底没了办法,“你这样,你外婆见了也不安心。”
瑾宁心底像是被大风刮过一般,只剩下一片萧瑟。
大将军和老太太出门的时候,她躲在庭院后面的拱门里看着,其实什么都没看到,眼泪早就遮蔽了视线。
老太太走后,大舅妈叫了瑾宁到房中,二舅妈也来了。
三人坐下来,大舅妈正色道:“老太太给你的,大概你外公也都告知你了,你的部分……”
瑾宁抬起头,“我不要,我的部分,给哥哥们匀了。”
大舅妈道:“你哥哥们都有,和你的份额是一样的,老太太往日做生意是有一手的,但是后来去了边城,便都换成了庄子和店铺,给你的,是东安街那边的店铺,那边三十几家店铺如今都归你,看你哪日得空,便去衙门把手续都办妥了,也好叫你婆儿放心。”
东安街便是绸缎庄的隔壁,那算是京中地段最好的店铺了。
二舅妈道:“我们甄家都是武将,做生意不擅长,但是留着产业收租也是保障,你婆儿怕你在侯府被人欺负,所以,给你留的是最好的段,她说,若有一天,侯府容不下你这无法无天的
性子,你也不必受人白眼,能过得逍遥自在生活富足。”
瑾宁心底一片惨然,婆儿事事为她周全了,可她给过婆儿什么?
她怔怔地捏着那张单子,上头都记下来给她的是哪里的店铺,从几号到几号,清晰标记。
想着,想着,泪水又落了下来。
江宁侯府。
靖廷在晚膳之前,回到了府中。
今日可伶来跟他说,瑾宁不回来用膳,他可能会遭老爷子责问。
所以,他进门的时候,就做好了心理准备。
进了饭厅,人都差不多到齐了,还有父亲没进门,至于李良晟,多半是不会来的。
老爷子坐在主座上,脸色很难看,崔氏坐在他身边,给靖廷递了一个提醒的眼神。
靖廷心里有数,先给老爷子和崔氏行礼,再对江宁侯夫人拱手问安,江宁侯夫人神色淡淡,“坐吧!”
长孙嫣儿站在江宁侯夫人的身后,她是妾侍,不能坐在一起吃饭,但是得伺候主母用饭。
老爷子沉着脸,瞪了靖廷一眼,“你媳妇呢?”
靖廷道:“她去了大将军府,许是吃了饭再回来。”
“大将军和老夫人不是要出远门吗?她在那边做什么?躲着我吗?”老爷子严厉地问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