君天澜声音淡淡:“爱卿有话,不妨直言。”
薛慎装模作样地咳嗽了声,郑重道:“皇上,臣女薛吟,乃是皇上的结妻子,且还怀着皇上的骨肉。如今皇上登基,按照规矩,该迎吟儿入宫,免得吟儿母子凄凉。微臣愿用爵位,换取女儿入宫。”
他一把年纪,做出这么凄凄惨惨的模样,一时间叫金銮殿中的朝臣尽皆起了怜悯之心。
薛家的门生故旧多达数十人,纷纷出列,跪在薛慎身后,恳请君天澜立薛宝璋为后。
薛慎保持着以头磕地的姿势,唇角缓缓勾起一道奸猾的弧度。
他女儿进宫当皇后,岂不比他做什么有名无实的安国公来的痛快?
皇座上,君天澜的视线缓缓扫过跪着的这些人,最后落在薛慎身上,“古代圣人有言,知恩图报,善莫大焉。朕过去被先皇禁足青云台,乐阳虽无名无分,却甘愿与朕共患难。没有乐阳,就没有今日的朕。敢问那个时候,薛小姐在做什么呢?”
薛慎身子一僵,跪在那里,半晌没说出话来。
君天澜正要示意他们归列,薛远忽然低声道:“启禀皇上,臣的姐姐已然有了皇上的骨肉,莫非皇上要让她带着您的孩子,孤苦一生吗?”
这话已经有些顶撞的意味。
君天澜盯着他,他声音很是急促,“当初先皇宠妾灭妻、宠庶灭嫡,那种痛苦,想必皇上至今仍旧了然于心。纵便臣的妹妹有错,可稚儿无辜,求皇上成全!”
随着他声音落地,薛家一派的官员,尽皆高诵出声:“稚儿无辜,求皇上成全!”
那声音震耳欲聋,响彻金銮殿,回荡在整座周宫上方。
君天澜仍旧面无表情,只是眼底掠过一丝嘲讽。
他过去曾誓,若他将来有孩子,一定不分亲疏,都同样地喜欢。
上苍还真是喜欢与他开玩笑……
良久的沉默后,他终于淡淡道:“朕会册封她为贵妃。”
这是他最大的让步。
底下群臣面面相觑,终是无奈妥协。
薛宝璋的事情解决后,继续册封百官。
君天澜以龙恩浩荡为借口,仍旧逼着薛慎去当正一品安国公,一些官员看不清事态,只道皇上宠爱薛家,却不知君天澜直接借着这个官职,夺了薛慎的丞相之位。
大周的国公爷空有头衔、爵位与俸禄,手中却并无实权,这是变相的削掉薛家的权力。
而顾钦原则因有功,顶替薛慎成为新的相爷。
韩棠之从刑部分出来,被封为京兆尹,一时间与顾钦原在京中风头无两。
谢家因为站队成功,谢容景也被提了上来,从副将军变为禁卫军统领。
总之,君天澜在镐京重要的职位上,全用了自己人。
虽然一部分老臣不服,但木已成舟,他们目前并没有本事把君天澜从皇位上拉下来。
等忙完册封百官的事,已是子夜时分。
君天澜留下顾钦原在宫中过夜,顺便与他商量要事。
两人沐过浴,在寝宫中对弈。
顾钦原本是稳妥之人,只是今日实在高兴,因此多嘴了几句,“表兄终于赢了这场仗,实在可喜可贺。”
“不,”君天澜慢条斯理地落子,“这场仗,我输了。”
“此话何解?”
君天澜捻着掌心的几颗棋子,声音淡淡:“派出去找她的人,还没有消息传回来。”
顾钦原眼底掠过异色,却很快被他遮掩好,“郡主吉人自有天相,不会有事。”
“那日赶赴镐京,你因处理洛阳事宜,比我晚出半日,途中经过锦州时,可有听到过她的消息?”君天澜忽然抬眸望向他。
“表兄是在怀疑我?”顾钦原轻声,唇角的弧度透出几分萧索,“我至始至终,一腔热血,不过是为了表兄登上这个位置。为此,哪怕叫我豁出命去,我也不在乎。表兄这般怀疑我,真叫我心凉!”
他说着,忽然将手中的棋子掷进棋篓,撩起袍摆,朝君天澜跪下,“疑人不用,用人不疑。皇上既然信不过微臣,微臣恳求皇上允我辞官归乡!”
他说着,仿佛因为不被信任的愤怒,而全身起抖来。
君天澜默默注视他的顶,良久后,亲自把他扶起来,“我不过随口一问,你何必如此?罢了,我再遣夜凉他们带人,仔细搜寻就是。”
顾钦原眼圈通红,默默不语。
如今大周局势已定,表兄需要迎娶朝中重臣之女平衡朝堂,沈妙言的存在,着实碍了表兄的路。
她与君舒影一起消失无踪,对表兄是最好的结局,对她自己,亦如是。
两人继续对弈,君天澜又道:“刚刚在朝堂上,薛家的门生故旧,可都看清了?”
“是,已经都记在心里。”顾钦原认真,“薛慎那只老狐狸,俨然一副要凌驾于表兄之上的架势,实在可恶。今日表兄虽然削去他的丞相一职,可他手下仍有不少人效忠。我会想办法把那些人一一从朝堂上铲除,表兄放心。”
君天澜微微颔,“朝堂这边的事,我就全权交由你来处理。过几天,我会南下亲征。”
顾钦原抬眸,眼中满是不可置信,“御驾亲征?”
“是。南方已经接连失守三座城池,军心涣散,我过去,对局面有益。”君天澜淡淡说着,继续在棋盘上落子,“听闻拓跋烈已休弃君子佩,并立谢昭为草原王后。君子佩是君舒影的姐姐,自然也算得上是我的姐妹。姐妹无辜被休,南方百姓遭到侵扰,这场仗,我师出有名,容易获胜。”
顾钦原沉吟半晌,正要开口说什么,君天澜忽然抬眸看他,声音冰冷:“你的夫人是谢家嫡出小姐,莫要亏待人家。”
意有所指的话语。
君天澜说罢,起身朝龙床而去,“夜已深,你也该入寝了。”
拂衣走过来,恭敬地请顾钦原去偏殿。
顾钦原起身往外走,走了几步,回头道:“表兄,谢昭于我有救命之恩,还望你对她,手下留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