岩浆底部。
沈妙言原本抱着元辰沉入了这里。
她记得从前读过的杂史上说过,说是对付不死不灭的那种怪物,唯有岩浆火才能彻底叫他魂飞魄散。
所以,她拼着自己被灼烧成灰,也要拖着元辰一起死。
灭顶的灼热把她全部掩埋,就如同反复出现的那个梦境。
可是……
就在她以为她会死在这里时,一袭宽大的纯黑道袍,把她兜头覆盖。
四周很凉。
那灼热的岩浆炙烧四肢百骸的感觉,逐渐褪去。
一股奇异的力量托着她,慢慢把她送到岩浆上方。
当沈妙言睁开眼时,自己正靠坐在岩浆上方的岩壁上。
她取下那袭宽大道袍,纯黑色的丝织物,逐渐在手中化作齑粉,随着热风消弭无踪。
而就在这时,上方传来惊呼声。
她抬头望去,只见顾湘湘等人正惊骇地盯着她。
沈妙言没搭理他们那惊悚的目光,只是淡定地朝上方伸出手,努力地攀爬在炽热的岩壁上。
白嫩的手掌被岩石烫焦,可她浑然不觉,只用尽浑身力气,想要离开这里。
琥珀色的清澈瞳孔之中,充满了生得渴望。
自己这条命,大约是元辰救回来的。
待她离开这里,或许该给那个男人烧些纸钱。
她想着,一只手终于抓住了河畔边缘。
就在她准备使劲爬上来时,一只穿着袼褙白底青缎面僧鞋的脚,忽然踩住了她的手。
她诧异地抬眸,只见一位肥头大耳的老和尚,正面无表情地念了声“阿弥陀佛”。
沈妙言挑眉,“老和尚,你这是做什么?”
“阿弥陀佛!女施主活着只会祸害苍生,贫僧以为,女施主还是下地狱为好。”
觉海双手合十,白胖的大脸上,写满了普度众生的仁慈与斩妖除魔的正义。
沈妙言轻笑,“老和尚,我何曾祸害过苍生?若不是我,君天烬带来的两万人马,必定会全部折损在这里。若不是我,周皇也好,鬼帝也好,北帝也好,俱都要死在这里。你唤我妖女,太没有道理了。”
觉海闻言,微微挑眉。
不远处的顾湘湘,轻轻拢了拢宽袖,眼睛里有暗光一闪而逝。
须臾,她飞快走过来,正色道:“你若上来,只会给皇帝表哥带来无穷无尽的麻烦!就是因为你,皇帝表哥才没能一统魏北与北幕!只要你死了,他就可以立一位贤后,然后潜心理政,征伐四方!”
觉海身后,凤琼枝在听见“贤后”时,娇媚的面庞上流露出淡淡的心动。
她下意识地望向自己的父亲凤国公。
凤国公微微眯起眼,这是他衡量利弊时的习惯。
过了半晌,他朝觉海拱了拱手,“监院大师,正如顾小姐所言,此女,怕是留不得。”
“不错!”
顾湘湘兴奋不已,秀美的面颊扭曲狰狞,死死盯着沈妙言:“觉海大师,为了天下,为了苍生,求您把这个妖女镇压在火海里,叫她的魂魄受尽烈火焚身之苦,叫她永生永世不得超生!”
这话恶毒至极。
沈妙言闻言,愤怒地盯向这些人。
她的目光最后落在顾灵均脸上,对方微微侧,避开了她的视线。
她紧紧抱着河畔,连指甲都深深抠挖进了泥土里。
琥珀色的潋滟眸光,直直盯向觉海,连嗓音都低哑许多,“为了对付妖道元辰,我情愿以身试法与他同归于尽,才救了这天下!我自幼顽劣,皇上从前曾问我志向,我却也知道答说,‘仰不愧于天,俯不怍于人’。我自问对得起幼时的志向,却不知为何就成了大师口中的‘妖女’?!”
面对她的质问,觉海皱了皱眉。
主持叫他过来,是掐算出这里有妖女,会在数年后威胁到灵安寺,所以叫他来把这个妖女除掉。
可是听沈妙言这么说……
似乎,她的确没什么错?
他正犹豫时,顾湘湘又怂恿道:“大师,这个女人惯会信口开河、胡言乱语,你可千万不要心软!你可莫要忘了,当初是谁率领魏北的百万大军,来到中原挑起战火的!”
觉海略一沉思,最后撤开自己的脚,淡淡道:“阿弥陀佛,诸位施主的恩怨,请自行了结,贫僧不再参与。”
语毕,他一副事不关己高高挂起的态度,就地打坐起来。
沈妙言望着他,一颗心渐渐沉了下去。
顾湘湘得意不已,猛然踩住沈妙言的手,蹲下去揪住她的长,迫使她抬头望向自己。
她的杏眸中难掩丑陋的兴奋,“沈妙言,你也有今天!你大约想不到,有一天你会落在我手里吧?!”
她说着,使劲儿地碾压起沈妙言的指骨:“我叫你勾引我表哥,叫你勾引我表哥!你害我丢了耳朵,不叫你死无全尸,我就不叫顾湘湘!”
她宛如狂般,绣花鞋深深碾压着那双手,仿佛要把对方的指骨彻底碾碎!
沈妙言眼圈红,死死咬住牙冠。
然而对方的力道,实在太重……
“啊啊啊啊啊——!”
她终于忍不住,疼得尖叫出声!
终究,十指连心。
眼泪打湿了睫毛,她含恨的目光,一一掠过在场所有人:
凤国公,凤琼枝,顾灵均,觉海,还有……
顾湘湘!
顾湘湘终于踩够了,生怕君天澜会突然出现救走沈妙言,于是得意洋洋地说道:“沈妙言,其实表哥早就开始厌恶你了!等你死了,他就能再立一位皇后呢!你放心地去吧,你死后,我定然会与表哥双宿双飞,然后再生几个比君念语还要聪明可爱的孩子!”
说罢,挪开脚,笑容恶毒把沈妙言推了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