姬无镜与姬岩在书房单独相谈,姬玄恪立在小院中的一棵枯树下。最近天寒,他立在树下若有所思,对严寒浑然不觉。他望着亮灯的书房,心里有些烦乱。
距离姬岚登基也有近一年,表面上看来朝堂越来越坚稳,然而实际上姬岩在暗中收拢的支持也越来越多。繁华的永安城下,逐渐被姬岩织了一张细密的网。
姬岩暗中拉拢各方力量,也曾将主意打到玄镜门身上。玄镜门的存在比较特殊,若说玄镜门直属于天子,是天子最锋利的刀,可自从六年前姬无镜出事,如今的玄镜门虽然仍接一些任务,却越来越低调。别说再不见姬无镜出手,就连玄境十二子也极少出动。
姬岩当然想拉拢玄镜门。玄镜门之人个个以一敌百,若收服玄镜门,相当于收服可怕的军队。
也就是这个时候,姬无镜主动找上了门。
姬无镜与姬岩说姬岚打上了顾见骊的主意,想要夺妻,却又忌惮他的武力,将纪敬意安插在他身边做眼线。他要洛毒医跟他演一出戏给纪敬意看,让纪敬意告诉姬岚姬无镜为了顾见骊扔了解药。他装作羸弱,待姬岚忍不住下手时,与姬岩里应外合,他杀想杀之人,姬岩夺想夺之权。
计划中洛毒医交给他手里的解药是假的,他摔的解药也是假的,洛毒医会将真的解药悄悄给他。
以上,是姬无镜与姬岩说的计划。
可是……
姬玄恪皱起眉,忧心忡忡。
可是洛毒医是姬岩的人,姬岩并不完全相信姬无镜的话。而洛毒医研毒无数,根本就没研究过解药。他手里并没有噬心散的解药,悄悄给姬无镜的真解药也是假的。
姬岩想利用姬无镜控制玄镜门倒是真的。
姬玄恪知道太多姬岩的计划。这一年的相处,他也识清了姬岩的手段,即使身处劣势,也绝不气馁,更不手软。
姬玄恪犹豫了。他不知道要不要提醒姬无镜不可尽信姬岩。
书房的门打开,姬无镜从里面走出来。姬无镜瞥了一眼树下的姬玄恪,径直往外走。
“五叔。”姬玄恪开口。
姬无镜回头看他。
姬玄恪欲言又止,最后只道:“最近天寒,五叔多注意身体。”
姬无镜默不作声地收回视线,夜色隐去他嘴角带着嘲意的笑。不过一眼,他已看透了姬玄恪的犹豫。
嗤,多管闲事又优柔寡断的小侄子啊。
姬玄恪回过身,见姬岩站在书房门口,他心中一紧。
“他虽然是你五叔,可也占了你的心上人。他若死了,你就可以抢回你心心念念的顾见骊。而且杀他之人不是你,你也不必有愧。”姬岩顿了顿,微笑起来,问:“玄恪,你说是不是?”
姬玄恪垂目作揖:“殿下圣明。”
姬无镜回家时,顾见骊睡得正香。她安静地蜷缩侧躺着,面朝外侧。姬无镜立在床侧脱外衣,忆起许久前顾见骊总是面朝里侧背对着他入睡。可怜他那段时间只能在她背后抱着她。
姬无镜躺上床,不需要想方设法在不吵醒她的情况下将她抱满怀,顾见骊已经主动凑了过来,偎在他怀里。
拔步床里换了干净的床单被褥,顾见骊也重新梳洗更衣过,可那股旖旎的异香还未完全散去。
一片漆黑中,姬无镜戳了戳顾见骊的脑门,慢悠悠地说:“等着,叔叔要玩一票大的。然后嘛,欠你的总要补上。”
睡梦中的顾见骊唔噜句什么,又乖巧地往姬无镜怀里蹭了蹭。
第二天,顾见骊如常早起,而姬无镜又如常睡到中午。姬无镜下了床,寻了一圈没在屋里见到顾见骊的身影,顿时黑了脸,喊了栗子问话,然后去库房找顾见骊。
顾见骊正在收拾着寿礼,几样东西都是她花了心思的,有千金寻来的贵重玉器摆件,也有她一针一线缝出来的衣服鞋子。
“你在做什么?”姬无镜走进来,懒洋洋地坐在一个箱子上。
“给父亲准备寿礼。明日是父亲寿宴呢。”
顾敬元去年生辰刚巧落难昏迷时,今年自然不能马虎了。
顾见骊手中的动作一停,挨着姬无镜坐下,问:“跟我一起去好不好?”
“懒得去。”姬无镜随口说。
“一起去吧。”顾见骊软软地撒娇。
姬无镜狡猾地笑了,说:“让我啃桃我就去。”
顾见骊望一眼桌上的果盘,茫然地说:“现在不是吃桃子的季节呢。”
“那啃骊啊。”姬无镜慢悠悠地说。
“也没有梨呀。”
姬无镜古怪地笑了,他对顾见骊无声摆口型:“脱裤子。”
第140章
顾见骊从库房落荒而逃。她脚步磕磕绊绊, 下台阶的时候趔趄了一下, 幸好候在外面的胭脂扶了她一把。
“夫人,您这是怎么了?”
顾见骊目光躲闪。她摇摇头,勉强压下心里的慌乱, 让自己平静下来。她垂下眼睛扫了一眼已经被整理好的裙子, 缓步朝寝屋走去。胭脂一直又诧异又担忧地跟着她,等到了寝屋, 顾见骊让她退下。
寝屋的门关上,顾见骊一改平缓的脚步, 提裙迈过里屋的门槛,匆匆钻进了拔步床里。她扑在柔软的被褥上,又胡乱抓了一旁的枕头压住自己的脑袋。
脸贴在柔软的被褥上,仍然觉得烫得很。也不知道有没有泛红, 太过不得体。
姬无镜他怎么敢?
他怎么可以在库房里把她压在墙上,然后蹲下来……
原以为姬无镜那般帮她解毒实在太过折辱他, 让顾见骊心里愧得不行, 可今日看来,他哪里有半分屈辱?分明享乐得很!这人可真是怪得很!
房门“吱呀”一声被推开。
顾见骊吩咐了胭脂退下去,自然没有别的丫鬟会进来,进来的人只能是姬无镜。顾见骊听着姬无镜逐渐靠近的脚步声, 她双手把自己的耳朵捂了起来。她心里甚至在想倘若有隐身术该多好, 原地消失了,不去瞧他那双噙着怪笑的狐狸眼才好!
越来越近了,直到姬无镜在床边停下来。
顾见骊捂着耳朵的手一点点移开, 使劲儿攥紧了压在头上的枕头两头。可是她猜错了。姬无镜根本没去扯压着她头脸的枕头,而是随手去掀她的裙子。
“不要胡闹了!”顾见骊一惊,一下子坐了起来,顺势将枕头朝姬无镜砸过去。
软软的枕头砸在姬无镜的脸上,他也没躲,由着枕头下落,随手一接,将枕头接住,随意扔到了床榻上。
顾见骊扭头望着扔回来的枕头,又拿了起来,再次朝姬无镜的脸砸过去。还没砸到人,枕头里的棉絮纷纷扬扬落了下来。待枕头落在姬无镜身上,姬无镜脚步一踉跄,向后跌倒,不省人事。
顾见骊一怔,坐在床边警惕地打量着姬无镜,说:“姬昭,你又骗人的是不是?”
她等了等没等到回应,伸出脚踢了踢姬无镜的脚踝,姬无镜仍旧是一动不动。
“姬昭,你不要再闹了,我知道你又假昏骗人。我不理你了。”顾见骊直接在床榻躺下,面朝里侧。
屋子里安安静静的,姬无镜还是一点声音也没有。顾见骊仔细去听,想去听姬无镜的呼吸。然而什么也没有听见。异常的寂静让时间过得极慢。
顾见骊终于起身,走到姬无镜身侧。她俯视着姬无镜,犹豫了一下,才在他身侧蹲下来,摇了摇他的胳膊,说:“再胡闹,今晚不准你吃鱼了。姬昭?”
顾见骊心中一沉,越发用力地推了推他,语气里也带上了几分焦急:“五爷?五爷你醒醒!”
姬无镜轻轻勾起唇角。顾见骊一愣,还没反应过来,就被姬无镜用力一拉。他带着她翻了个身,将顾见骊整个人牢牢拥在怀里,又伸出一条大长腿压在顾见骊的腿上,禁锢着她。他的怀抱像个牢笼,将顾见骊牢牢锁住。
顾见骊生气地使劲儿拍打着姬无镜的胸膛,嗔怒:“姬昭你又骗人,又骗人!什么从来不骗我都是假的假的!”
姬无镜狡猾地挑起眼尾,狡辩:“我怎么骗你了?我何时对你说我昏倒了?我连话都没有讲过,何来骗你一说?”
顾见骊被他的话一噎,明明是有理的那个,偏偏被他堵得哑口无言,可她心里气恼着。世人都说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绳,她已不是第一次被姬无镜装弱骗过,竟然又上当了!
“姬昭,你耍无赖!”
姬无镜嗤笑着,他将脸埋在顾见骊香软的颈窝,低声说:“顾见骊,你不是也很喜欢?”
“胡说!你胡说!”顾见骊红着脸辩解。
本来库房里的事情已经让顾见骊有些恼了,再加上这一出,心里更是气得慌,拍推姬无镜胸口的力度更重。可偏偏姬无镜身上哪哪儿都硬邦邦的,没把他推开,反倒让顾见骊的手发疼起来。她气恼地胡乱拧了一把。
姬无镜“嘶——”了一声。
顾见骊怔了怔,才反应过来自己拧到了不该拧的地方。
姬无镜瞥着她眼下投下的两道暗影,慢悠悠地说:“顾见骊,我捻着你的时候可没这么用力过啊。”
顾见骊慌忙辩解:“我、我不是故意的。分明是因为你……”
姬无镜却漫不经心地抬手寻了寻,寻到她的凸豆儿,捻了一下,悠悠道:“这个力度才对啊。”
顾见骊住了口,牢牢拉住姬无镜的手腕,气恼地瞪他。
“我在教你啊。你试试这个力度再捏。”姬无镜停顿了一下,狐狸眼里染上几分笑意,“顾见骊,你要不要咬一咬?”
顾见骊深深吸了口气,板起脸来,认真说:“姬昭,你再胡说我真的要生气了。”
“咦?原来你现在还没生气?在假装生气骗叔叔吗?可真不是个乖孩子啊。”
顾见骊气得胸口起伏,刚要脱口而出的“姬狗”还没说出来,就被姬无镜堵住了嘴。姬无镜尝吻得肆无忌惮,顾见骊却委屈地欲哭无泪,使劲儿去推姬无镜。
他嘴脏!
似乎知道顾见骊心中所想,姬无镜的动作忽然停下,他凑到顾见骊耳畔,舔过她的耳垂,声音低沉沙哑:“不脏,都被叔叔吃进腹了。”
这一日余下的时候,顾见骊就没怎么搭理姬无镜,跑到后院去找姬星漏和姬星澜玩去。直到晚上姬星澜和姬星漏也要睡觉了,顾见骊才往前院去。
季夏在宝葫芦门停下来,说:“夫人,我按照您说的去盯着了。罗姑娘收拾了东西已经离开了玄镜门。只她一个走的,纪大夫还留在玄镜门。”
顾见骊点点头。风有点大,她扯了扯身上毛茸茸的斗篷,望着天际挂着的一轮圆月,若有所思。
季夏隐约知道罗慕歌昨日来的时候和顾见骊起了争执,罗慕歌走了之后顾见骊还哭了很久,直到姬无镜回来才把顾见骊哄好。不管怎么说,罗慕歌让主子受了委屈,理应报复回来。可是……
季夏试探着问:“夫人,您打算怎么办啊?”
顾见骊在原地立了一会儿,什么也没说,摇摇头,让季夏去歇着。她不是个任人拿捏的性子。有些事情,她可以大气的包容,可有些过了火的欺凌,必然要讨回来。
可是罗慕歌是姬无镜的师妹。
“季夏。”顾见骊喊。
季夏已经走出了一段距离,闻言,又折回来走到顾见骊面前。
顾见骊垂着眼睛,吩咐:“明日回王府给父亲过寿的时候,你与周管家说一声,让他暗中派人盯着罗慕歌,至少掌握了她的行踪。”
“是!一定给您办好了!”季夏的眼睛亮晶晶的。
顾见骊走进里屋,看见姬无镜还没歇下,他坐在窗边顾见骊平常用的书桌旁,正在写字。
顾见骊立在门口,一动不动地瞧着姬无镜许久,觉得有些古怪。过了好半天,她才明白心里那股古怪是怎么回事。她慢吞吞地将斗篷解开,挂在衣架上。
姬无镜直到将最后一个字写完,才搁了笔,抬眼瞧顾见骊,问:“你那是什么表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