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镹满月的时候,已经是腊月。
满月这日,卫国公府依然热闹非凡,京中有头有脸的人都过来,连几位成年的皇子也特地过来喝杯喜酒。
一大早,霍姝就让人准备水,痛痛快快地洗了个热水澡。
“小姐,该出来了,再泡下去皮肤会泡皱的。”樱草劝道。
霍姝在水里又泡了会儿,方才依依不舍地起身。
樱草和桃红两人忙将旁边放在薰笼上的白布巾拿过来,裹到她身上,吸干她身上的水渍后,又拿过旁边同样薰得暖和的衣物,伺候她穿上。
霍姝换上针线房特地为她量身做的大红遍地锦五彩妆花通绣袄,身下系着一条镶襕边的马面裙,站在一人高的紫檩木座的穿衣镜前,左右瞧了瞧,问道:“樱草,我现在还很胖么?”
因为怀着孩子时,吃得挺多的,所以霍姝后来脸都肥了一圈。坐月子的时候,她觉得自己身体挺好的,可被关在屋子里不能出门,没事干时,她就在房里转转,偶尔耍几下拳法,权当锻炼身体。
这么一个月下来,她觉得自己身上的肉减了许多,现在照镜子,下巴也没那么圆了。
樱草拿着干净的白巾为她吸着头上的水珠,笑道:“小姐现在比一个月前瘦了好多,奴婢看着都心疼。”
听罢,霍姝顿时满意,果然没那么胖。
将头晾得半干,霍姝就起身回房。
回到房里头时,就见聂屹也在,正坐在炕上抱着孩子。
虽说京中的勋贵府里有抱孙不抱子的规矩,不过这是第一个孩子,聂屹若是没事时,也会抱一下。他面上淡淡的,看不出来喜爱与否,动作却越来越熟练标准。
霍姝看到他,一脸开心地走过去,坐在他身边,说道:“世谨,你怎么过来了?外面现在忙么?”
“不忙,祖父让二叔、三叔去迎接客人,我回来看看你。”他说着,打量她粉扑扑的脸蛋,眼里布满温柔,问道:“洗澡了?”
霍姝笑盈盈地道:“对啊,一个月没洗澡,难受得紧,现在我一点也不臭。”说罢,就伸手过去,将儿子抱过来。
小阿镹今儿特别精神,一双眼睛乌溜溜地瞅着人,一点也不困。此时也是精精神神地瞅着人,看得霍姝心头软软的,在他的小肥脸上亲一口。
聂屹忍不住笑道,“你一点也不臭。”
“你又哄我。”霍姝面上带着笑,“一个月不洗澡,哪里能不臭?幸好天气冷,味道不重。”
夫妻俩说了会儿话,聂屹又去忙了。
等今日来喝满月酒的宾客们都来得差不多,霍姝提前给儿子喂饱肚子,又换了尿布,带着丫鬟奶娘,亲自抱着儿子出去给宾客们看。
因为天气冷,霍姝生怕冷到儿子,所以只想给人看一圈就抱回去的,谁知隔壁男席那边传来话,几位皇子想看看孩子。
皇子想看孩子,自是不能拒绝。
霍姝微微眯起眼睛,将孩子交给奶娘,裹紧他身上的大红色貂皮斗蓬,让艾草跟着过去。
孩子被展示一圈后,终于被抱回来,霍姝便直接将他抱回去,接着也没回去继续吃宴席,让二太太和三太太出面去招待客人。
回到屋子里,霍姝先将手放在薰笼上捂暖,方才碰碰儿子的脸,嘀咕道:“外头那么冷,我们家阿镹没被冻着吧?”
奶娘有些忐忑地道:“夫人放心,奴婢刚才很小心,没让小主子冻着。”
霍姝摸到儿子暖乎乎的小胖手,见他一副乖乖巧巧的模样,终于安心。
小阿镹吃完奶后,很快又睡着。
霍姝也没让人将他抱下去,就直接放到身边的位置,拿着今日送到凌云院的一些礼单看起来,让樱草和桃红等丫鬟去检查,然后登记入册。
今日阿镹的满月日,宫里不意外也送来礼物,还有其他和卫国公府有姻亲关系的府里,关系较为亲近的,都直接送到屋子里。
今天光是收礼物,就收到手软。
霍姝看完礼单后,就凑到睡得憨憨的儿子那里亲他一口,笑道:“儿子,你可真是受欢迎。”顿了下,又补充道,“虽然这受欢迎都是因为你爹的关系,不过你爹能有这本事,也是你的福气,看来咱们阿镹也是个有福气的。”
邬嬷嬷和艾草等丫鬟站在一旁,听到她的话,忍不住有些好笑,觉得小主子以后这性子,可能会比较像她们家小姐。
天色稍晚一些,宾客差不多都离开。
霍姝见聂屹还没回来,打人去前院瞧瞧,得知几位皇子还没走,正拉着聂屹喝酒,顿时有些不开心。
幸好,时间差不多时,那几位皇子终于离开。
聂屹回来时,霍姝已经让人准备好醒酒汤,不过见他只是面上微红,神色清明,并未像过去那样喝得人事不醒,心里还是有些满意的。
“我吃醒酒丸了,没事的。”聂屹说道。
今日那几个皇子上门来讨杯喜酒喝,聂屹知道这次避不过,自然不会傻傻地由他们灌,早就提前吃醒酒丸,后来反而直接将那几个皇子灌翻,被人扶着离开。
霍姝听完,顿时高兴了,说道:“就该这样!”
今儿天气那么冷,他们还想要看孩子,霍姝就知道他们是故意,心里十分不痛快。只是他们是皇子,这个面子聂屹还是要给的,大庭广众之下不好拒绝。
说了会儿话后,霍姝就催他去洗漱,让他早点去歇息。
聂屹微笑看她,也没拒绝,直接去净房洗漱。
等洗漱出来时,他直接回房,外面那张他睡了一个月的榻已经被人抬走。
自从聂屹五月份离开后,霍姝直到现在都没和他同床过,他一走就是几个月,等他回来时,她正在生孩子,接着坐月子,夫妻都是分开睡,甚至没机会一起说说话。
霍姝高高兴兴地靠到他怀里,摸着他腰间的伤,问道:“这里怎么样?还难受么?”
“已经结疤,不难受的。”聂屹说道。
霍姝先前担心他身上可能还有其他的伤,就将他检查一遍,小伤是有一些,不过都比不得腰间那处被人偷袭的伤。
“你腰上的这伤,不像是刀剑这些利器伤的,是什么伤的?”霍姝小声地问道,手搭在他腰间,轻轻地抚着。坐月子时,她担心他的伤,有次他换药时,她也亲自看过,现那伤有些不同寻常。
聂屹被她摸得身体热,不过想到太医说的,妇人生产后最好坐满四十天的月子,他倒是没敢做什么,安份地搂着她,说道:“是南疆的武器,一种缠在鞭子上的丝线,那丝线非常锋利,轻易就能划破皮肤,将皮肉和血勾出来。”
“有这种武器?”霍姝是使鞭子的,乍然听到鞭子还能再缠上古怪的丝线,不禁大感兴趣,接着气道:“那些偷袭你的刺客最后有没有逃?如果下次让我遇到他们,我也赏顿鞭子给他们!”
聂屹被她维护的语气弄得心头软,好笑道:“自然是没逃,最后都死了。”
霍姝听罢,一脸可惜,觉得他们死得太轻易,真是便宜那些刺客。
接着,霍姝又奇怪地问,“怎么会扯上南疆的?”
她自幼在西北长大,最熟悉的地方就是西北边城一带,北方这一带有来自于北蛮游牧民族的威胁,她也曾随表哥们杀过北蛮那些南下劫掠大夏百姓的北蛮铁骑,对骨子里透着野性和掠夺的北蛮人有一种天然的厌恶。
不过对大夏的南方一带,就比较模糊,并没有那么熟悉。
当下聂屹为她详细地解释一遍南疆一带的情况,因为南疆多山林,那里也有很多不同的部族,甚至有建立起政权的国家。不过和大夏相比,那里的环境比较恶劣,山林中有天然的瘴气,那些部族之间,并不和睦,对大夏的威胁没有北蛮那么大。
“还记得去年秋猎你们遇到猴群的事情么?”聂屹说道,“当时那猴群并不是因为负责清场的士兵的疏忽,而是人为驱使过来的,听说南疆一带有一个部族的人,会一种兽语,可以驱使像猴子这种灵性比较高的动物。”
霍姝的眼睛瞪得大大的,这完全超出她的想象。
“南疆的人掺和进来,这事情有蹊跷,不过皇上后来另派人去查,我也不清楚这其中的事情。”聂屹淡淡地说道,对此仿佛一点也不关心。
他这些年为皇上做的事情很多,掌握的事情也多,偶尔漏那么一两件,是一件很正常的事情。若非他在半路上遇到南疆死士的刺杀,他也不会派暗卫过去监视南疆那边的部族。
什么事情他该沾手,什么事情不该沾手,聂屹心中自有一杆秤。
霍姝想了想,说道:“听说忠义王的藩地临近南疆一带,是不是?”
聂屹失笑,说道:“是的,你怀疑是忠义王联合南疆的人使计算计我?”
“那是当然的,前忠义王虽然死了,但他的儿子继承忠义王的位子,听说那是个有谋略有野心的人,想做点什么也是应该的。”霍姝说得十分轻松。
聂屹没接她的话,只道:“这我就不知道了。”
黑暗中,霍姝也看不清他的表情,所以不知道他是真的不知道,还是装傻,不想谈论这事情。想到皇帝和他的关系,霍姝便也识趣地不问,接着和他说起其他的事情。
外面的冰天雪地,屋子里的帐幔内的小小空间里,夫妻俩搂在一起说悄悄话,一片暖融融的,也不知道说到什么时候,方才支撑不住睡着。
翌日,霍姝醒来时已经天色已经大亮。
她一点也没有赖床的不好意思,听说外面又下雪时,她就直接缩在被窝里,让人将阿镹抱过来,一边给他喂奶,一边问道:“世子呢?”
“世子一早出门了。”樱草回答道。
霍姝听罢,也没问他去哪里,等儿子喝饱后,就低头专心逗他。
柳红走进来,手里拎着一个大篮子,上面趴着两只狐狸,拎着十分吃力。
两只狐狸来到屋子里,就想爬上床,被霍姝毫不留情地拦住丢下床,说道:“你们不准上来,阿镹太小了,不能和你们玩。”然后又问柳红,“它们怎么过来了?”
自从怀孕后,邬嬷嬷担心两只狐狸太顽皮,就劝着霍姝,将它们养在凌云院一处专门养动物的院子里,霍姝偶尔散步过去和它们玩会儿,并没有让它们进屋子里,让两只狐狸十分委屈,但慑于聂屹,不敢跑过来。
柳红笑道:“奴婢今儿去喂它们,它们一直揪着奴婢的裙子不放,奴婢只好将它们带过来。”
霍姝见它们一双眼睛水汪汪地瞅着自己,觉得它们挺委屈的,让人给它们准备喜欢吃的水果和食物,笑道:“等阿镹长大点,就让他跟你们玩。”
也不知道两只狐狸有没有听懂,一边吃着丫鬟准备的食物,一边探头想看霍姝怀里抱着的小胖子,看着挺通人性的。
傍晚,聂屹迎着风雪回家。
他进门时,将石青色细布帘子掀开,带来一阵冷风。
聂屹将身上的玄色貂皮斗蓬解下,先去换下身上沾到雪的衣服,接着坐到薰笼上将自己薰暖,方才坐到那母子俩身边。
“你今日出城了?”霍姝递热汤给他,问道,注意到他鞋面上的泥渍。
聂屹嗯了一声,说道:“今年的雪比较大,城外很多百姓的房子都被雪压垮,三皇子和五皇子正在那边救灾,安置灾民之事,舅舅让我过去瞧瞧。”
这种事情每年几乎都会生,霍姝第一次听说时,还挺可怜那些被雪压垮房子的百姓,后来听得多了,只能感叹一声,每年冬天时都会让人捐些银粮衣物等到朝廷设立的救济部,略尽一份心意。
不过,三皇子和五皇子正在忙这事,皇上让聂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