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掘坟墓？”周正有气无力道：“你的意思是说，当我真正变成恶魔，你就有理由杀我了？就像是害死果果那样？”
听到这话，我心里咯噔一下，他若是将我绑在道德的耻辱柱上任意鞭打，我还真是没有什么反抗的机会。而且他现在这幅模样，着实令人难过，换言之，任何失去孩子的父母都值得被人所谅解。
我深吸了口气，感慨道：“你今天来找我，就是想跟我说这些？想让我惭愧，懊恼，无地自容？还是说你想激怒我，想让我杀了你，彻底解脱？”
周正摇了摇头，转了个方向，继续低着头往前走，我只能跟上。
“都不是，我只是有一件事一直想不明白。”
“什么事？”
“为什么你明明经历了那么多事，仍旧可以活的这么轻松？”
我沉默，无语，静静地看着前方，不知道该如何回答这个问题。如果将这个问题归功于得失，似乎可以得到解决，可又并不完全是真理。因为有些失去是毁灭性的，比如将一个自己倾尽所有来守护的人，从自己身边夺走，整个世界都会随之崩塌，其他的那些得还有什么意义呢？
终究，我没有失去，所以我才要更加坚守。
许久之后，我轻声道：“因为我知道，亡羊补牢终究改变不了亡羊的事实，所以我从不会让牢破损。然后坚定不移的守护着我心中最重要的那些东西。若是有人觊觎我心中的珍视之人，我会毫不犹豫的迎头痛击。”
闻听此言，周正点了点头：“无论你经历了什么，最终你都没有失去，所以你才依旧能够积极地面对生活。对于你来说，太阳并非是落下了，而是被阴云遮住，终有云开日出的那一刻。我却不同，我的太阳并非是被遮住，也不是落下，因为日落自然有日升。我的太阳，是被后羿射下来了，从此再无阳光，只有黑暗。”
说到这，周正看着我，轻声道：“你听说过一个传闻吗？”
“什么？”
“每一个死去的孩子，都会化作天空中的一颗星。”
我点了点头：“听过，果果也会在天空注视着你。”
“可是当太阳升起，阳光刺破黑暗之际，星光就会消散。”
听到这话，我心中咯噔一下。周正已经失去了一次果果，现在他将所有希望都寄托在了夜空中的星辰，可是一旦阳光出现，星辰也会随之消失，那么他会再次失去果果。所以，他爱果果，因为爱，不得不拥护黑暗。他要不惜一切代价的阻止阳光洒满大地，刺破苍穹，用最黑暗的方式拥护心中的爱。
我知道，无论做什么都无法再唤回周正了，因为这一刻我察觉，让他走向黑暗的并非是仇恨，而恰巧是爱！
“看样子，我们终究要鱼死网破了。”我虽然很不想这么说，可这却是无法改变的事实。
周正的视线落在迎面走来的一家三口身上，那是一对欢颜幸福的夫妇，牵着自己几岁大的女儿，正有说有笑的走来。周正的视线紧紧盯着那个小女孩，然后嘴角上扬，露出了一抹刺破冰霜的欣慰笑容：“当我妻子死去时，我曾誓，今生一定要照顾好我们的女儿，结果我食言了。当我女儿死去时，我再次誓，我要将整个世界送给她，这一次，我不会再食言，因为我知道将来去阴间时，我没有勇气面对妻子与女儿失望的模样。”
说实话，我很敬佩周正，敬佩到我心中产生一个强烈的念头，便是杀掉他，立刻，马上，在他的苗头还没有燃起来之前就先干掉他。因为我感觉到，一股强烈到前所未有的危险，正在从周正身上散出来，这种危险甚至比应龙还要强大数倍。
趁他羽翼未丰，斩草除根！哪怕他是个阳人，哪怕会触碰法律。
若是伤人性命会产生罪业，那么这种罪业我愿意承担。
可是，我却做不到，因为我也是一个阳人，而且失去了所有的力量，身为一个普普通通的女人，我又如何去杀掉一个比我强很多的成年男人呢？
而周正来找我，自然也对这一点心知肚明。
当那一家三口从我们身边穿过时，周正停下了脚步，看着一家三口的背影，轻声道：“柳露，你妈妈还告诉我一件事。”
“什么事？”我尽量让自己保持冷静。
周正沉默了片刻，直至那一家三口消失在人-流之中，他的欣慰笑容才消失，再次被那落寞与颓废所吞噬：“她告诉我，前世我们曾有过一段姻缘，虽然这段姻缘没有开始，也没有结果，但至少我曾死心塌地的爱过你。”
听到这话，我心头并无太多的波澜，可能是已经对被爱麻木不仁了吧，并非是我自己这样，绝大多数女人，似乎都有这中感觉。因为去爱一个人是他拥有的权力与自由意志，谁也无法改变，但是否接受这爱意，则是女人自身的权力，也无人能够改变。
“这就是缘分吧？前世的姻缘，今世解开。”
“你妈妈也是这么说的，前世我爱你，爱到付出生命。今世我恨你，很到失去一切。兴许下一世，我们两个人就会变成互不相欠的陌生人了吧。”
“如此说来，我倒有些期待下一世的风平浪静。”
周正转过身，看向我，嗓音细微：“这一别，不会太久，我会赶在赵小倩婚礼之际回来。”
“看样你意已决，既然如此，我也会明确告诉你，到那时，我不会再顾忌果果，也不会再顾忌你是否是个痛失爱女的伤心父亲，我会杀了你。”问我看着周正笃定道。
周正点了点头：“我也是，因为我答应送给女儿整个世界，而你是她最喜欢的干妈。”
话音落，周正的透露换换底下，像是个落魄之人一般，缓缓地消失在了人-流之中，尽管我有无数个理由阻止他，但我却没有能力。
而且我很清楚的知道他会去哪，找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