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己这孙向安静乖巧, 平时连哭都不大哭,更别说这样嘶声力竭大哭大叫剧烈挣扎了,裴老先生连忙从背接住了他, 叫他不至于翻出去,他哄了两声, 孙的哭声还是不见止, 在是办法了,侧脸看向薄楠和范先生:“阿黎他……该不会是被什么吓到了吧?”
毕竟这里是墓园, 不带未满周岁的小孩墓园似乎也是不成文的规矩。
据说小孩眼睛干净,能看见大人看不见的东西,魂魄也不稳固,容易被吓跑了魂。
范老先生也有些担心这, 不由看向了薄楠:“薄先生,您看……”
薄楠眉间微微一动,上前一步握住了小孩宛若胖莲藕一样的小手, 转就将他抱入了怀中,也不知道是怎么回事,小孩倒是不哭了, 人却还是往另一方向使劲的凑着,似乎那边有什么东西勾引着他一样。
薄楠低头看了一眼, 便顺着他探向的方向走了过去。
去过墓园的都知道,往上便是几条宽宽大大的台阶路,像是一条条居巷,每过几台阶左右便延伸出去,顺着往里走就是一排排雪白的墓碑。
在这里的人,不管生前多么精彩,留下的不过是一涂黑的字并着‘先父先母’之类的称谓, 某某某敬上,寥寥几行字眼,仿佛那就是他们的一生。
那小孩在薄楠怀里全然不怕,半点都不认生,仍旧就伸着手要去抓什么。
薄楠抱着他沿着走到慢慢地走着,可都快走到尾了,小孩仍然保持着那动作,要不是薄楠抱的牢,恐怕真让他翻出去。
又走了两步,到尾了。
最一块墓碑的旁边便是黄土泥坡,不算太陡,跨过这里就是隔壁的台阶路,泥坡上面长着寥寥几根蔫了吧唧的杂草,还有几不太明显的错『乱』的脚印,应该是平时管理墓地的工作人员抄近道的地方。
倒也不是说不能抄近道,毕竟这就是土坡,下面又不是墓,走一走也什么。
小孩开始往下面挣扎了。
“小贺先生。”薄楠唤了一声,裴贺立刻上前抱住了自己的崽,想到差点给他带得一屁-股坐上土坡,好悬歹悬一脚踩了上去稳住了身形,见自己崽抓了根杂草叶开心的『乱』挥的模样,一脸无奈地说:“这小兔崽……薄先生您别介意,他就是喜欢沾花惹草的……”
所谓‘沾花惹草’,是指看见花就想揪一朵下,花叶也行,薅扯两片玩儿不在话下。
末了他补了一句:“先生,我叫裴贺。”
薄楠『摸』了『摸』眼角,对自己喊错人还被当场纠正并不觉得如何羞愧:“对不住……不过你先从土坡上面下比较好。”
“啊?……哦。”裴贺下意识的踩了踩脚下的土坡:“多谢薄先生,这土坡还挺结的。”
“不是。”薄楠斯斯文文地笑了笑:“我的意思是……下面可能埋着你几位老祖宗。”
在头看戏的裴范二老一听这话瞬间僵硬了:“……什么?!”
“薄先生!这话是真的吗?!”
天边飘了一朵云彩,掩住了温暖的太阳,大片的阴影落了下,将世界分割为明暗两部分,薄楠立在阴影中,眼中似乎有光在闪烁,随即他又垂下了眼帘,斯里慢条地说:“是不是,挖一挖就知道了。”
裴贺差点从土坡上蹦起,连脚都不起收,踉跄着往退了两步,薄楠一手撑住了他的背,替他稳定了身形,“叫人吧。”
范老先生有犹豫,当即就叫司机去叫人——毕竟都了,不带点东西祭品祭拜一下不像话,裴贺又要抱着孩,所司机也跟了上。此时他人也有点傻,毕竟这种听着就离奇到离谱的事情居然当着眼前发生了,便立刻放下东西跑到山下管理处去叫人了。
墓园方一开始并不愿意人跟着挖掘的,只说司机在胡说,毕竟挖出人骨灰草草埋葬还埋在自墓地里,说穿了就是自己管理不善,司机套了一把粉红大钞出,又说反正在墓上干零工的那么多,要是管理方不肯管,他叫人去挖也是一样的,到时候真的挖出就不是协商能够解决的事情了。
墓园方一听这是厉害的,又听司机说主祖坟在墓园最好的那一片儿,这才不情不愿地派了人跟着上去了。
“几位老板,真要挖啊?”四十岁面目黝黑的汉扛着铁锹问道。
“挖!”范老爷从兜里『摸』了两百块钱出塞到了对方手上:“辛苦你了。”
“客气了客气了!”汉收下了钞票,顿时就觉得这波人不是那么事『逼』了,他放下铁锹,往土坡旁边的墓上弯腰拜了两拜:“不好意思,今天要在您隔壁动土!打扰您勒!回头落了土,我也给您打扫干净。”
应有的礼节做完,他便戴上了手套,只挥了两下,旁边的土坡就簌簌地往下落土,一会儿旁边就多了一小土堆。
裴老先生双手交握,嘴唇紧紧地抿成了一条直线,范老先生看见他这样,小声道:“你别慌,兄弟我在呢!”
裴老先生死死地盯着那土坡:“我希望……薄先生看错了。”
要是真的因为他祖先的骨灰被人扔到了野地里,好位置给人霸占着,天天被人踩踩去……他们死了这么些人,他真不敢想这到底值不值得。
先人要是有灵,为什么不托梦?是要用这样的法去惩罚无辜的辈?这可都是他们的血脉啊!
因为这些年中儿夭折,他老婆心怀郁结早逝,儿媳『妇』也因为生阿黎活生生吓出了抑郁症,一看住就也跟着去了,他那不争气的孩这辈唯一和他坚持的事情就是要娶这位媳『妇』……如今再看,何止一‘惨’字可言尽?!
他一腔孝心,为了叫几位祖宗在下面也过好日,将几位祖宗挪到墓园里最好的地段,一年几十万的交费用,难道就换这样的结局吗?!
裴老先生只觉得舌根发苦。
汉又挖了一会儿,还是只有土,他扭头问范老爷他们:“老板们,这还要挖吗?都是土着,有骨灰啊。”
薄楠淡淡地道:“接着挖。”
他人有吭声,汉便点点头再挖下去,旁边的土山越堆越高,倏地只听见一声截然不同的声响从土里头冒了出,汉自己也是一愣,别人或许听不出,他握着铁锹可觉得清清楚楚——挖到东西了。
这觉就和土和石头不同。
他用铁锹拨弄了两下,小心翼翼地又下了一铲,黄土翻开,『露』出了一点红光。再有一下,一破破烂烂的被暗红布包着的东西就出现在了眼前。
他咽了口唾沫,小声问道:“要不要取出……邪门!”
裴老先生抓紧了范老先生的手臂,哑着声说:“取出!看看!……里面是……什么东西!”
先是自小儿拼了命要往这里,紧接着又是薄楠这位风水先生说他先人在此,此刻还真的挖出了什么,邪门是邪门,但由不得他不信啊!
昨天之前他们还不认识啊!哪怕要说薄楠特意提前了这里挖出埋到土堆里,他是怎么知道的?他是怎么做到的!有这样的心机耐心,什么钱不好赚,非要上他们?!
汉大着胆用铁锹碰了碰,挑着红布将它挑了出,还挺沉的一盒,差点给挑起,亏得汉做惯了体力活,这才稳稳当当的叫它落了地。
红布本就被腐蚀得不轻,又挨了铁锹一下,等落了地那红布便再也支撑不住散开了,『露』出了里面红木精雕的骨灰盒。
这块红布,就不是一两年的功夫就能变成这样的。
裴老先生睁大双眼看了又看,试图辨认出,范老先生低声在旁边劝道:“别看了,拿去检测dna吧。”
“……你说得对。”裴老先生一字一顿的道。
裴贺人都快被吓傻了,他见真的挖出骨灰盒,也顾不得地上又是泥又是土,先抱着儿跪了下,认认真真的给人道歉:“对不住了,也不知道里面是哪位先人,我也是不知道您在下面才踩在了您的坟头上,我一定多多给您烧纸钱,我这儿也才半岁,真不懂事,您要是真的气不过就冲着我,我儿是无辜的。”
薄楠垂眸看了他一眼,道:“起吧,还得上山。”
“啊?”裴贺不解。
薄楠好笑道:“一骨灰盒证明不了什么,还得上山去看看你们祖坟上有有什么端倪,要验dna也是两起出一起验,看看哪一份才是你们真正的祖宗。”
“对……薄先生说得对。”范老先生道:“老裴,你先别气,到山顶看一下再说。”
他安排道:“裴贺,你把孩给我,骨灰盒你用袋装起先抱着一起带上去,周师傅,麻烦你去墓园那边说一声,让他们叫管理过,要他们给说法。”
“一年几十万的收着,你们就是这样管理的吗?”
汉此刻也是通体发凉,这种邪门的事情他真是第一次遇到,都是在这里上班的了,有些事情那真是由不得他不信,他连连点头,给了司机一号码,自己则是向地上的骨灰盒拜了拜:“哎呦我可真不知情,您也知道我这两年才的,这段时间多从您身上过去,在这儿给您磕头赔罪了!”
薄楠抬眼看向了山顶,那里阳光绚烂,明媚不可方物。不知为何,他却有了一种似曾相识的觉。
何相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