祭天完成之后,邵树德率文武百官,经长夏门入城。
一路之上,多有百姓围观,山呼万岁。
洛阳百姓,绝大部分是移民。要么是军士亲人,要么是百官家卷,还有邵树德迁移过来分地的关西百姓。要问他们支不支持邵圣,那不废话么?
过长夏门之后,穿行诸坊,再入端门,然后至太庙祭告。
宗庙社稷既建,便行追封。
大唐开国之后,李渊追封了两代,即到他祖父李虎为止。
追皇祖为宣元皇帝,庙号肃祖,夫人钱氏为宣懿皇后。
追皇考为文景皇帝,庙号烈祖,夫人刘氏为文惠皇后。
祭祀完毕之后,又回含元殿,接受群臣朝拜。随后邵树德宣布今日大酺,赏赐有差。
文武百官在殿外赐宴,菜很丰盛,但大伙都心不在焉,纷纷打探新朝勋贵消息。
邵树德在宴会上敬完酒后,回到了含元殿内休息,今天实在是太累了,但非常兴奋,精神亢奋得不得了。
接下来还有一堆事情要做。
七月初二,门下侍郎赵光逢奏:“王者创业兴邦,立名传世,必难知而示训,从易避以便人……”
嗯,这是让邵树德改名,方便避讳。
“不改了,吾名无需避讳。”邵树德说道。
树德这两个字实在太常见了,避什么避?即便和唐太宗一样,“官号、人名、公私文籍,有‘世民’两字不连续者,并不须讳”,其实也很无谓。
这种东西,越到后面的朝代越无所谓。
《尚书》中有“树德务滋,除恶务本”,你是不是要把经典也改了?
“陛下……”赵光逢有些为难。
“说了不用避。”邵树德又强调了一遍,道:“亦不许缺笔少画写。科考之时,若有人这么做,直接黜落。‘树德’二字,可以堂堂正正写出来。吾父吾祖名字,稍稍避一下,‘清和’、‘正元’二字,只要不是连续,都可以写。我死之后,‘清和’、‘正元’也无需避讳。承我大统之子孙,同样无需避讳。”
后世很多皇帝其实都不太关心自己名字是不是要避讳了。
即便需要避讳,但人家不小心写了,也当没看见,很无所谓的态度。
邵树德也觉得没必要,尽给人添麻烦,反正他不信巫蛊之类的东西。
“遵旨。”赵光逢应道。
“此事——”邵树德沉吟了一下,道:“还需发份诏令,宣示天下。”
他不信巫术,不需要避讳,但保不齐下面人层层加码,因此需要明确昭告天下。
另外,皇后的名字也无需避讳,一并宣示。
“臣遵旨。”赵光逢应道。
邵树德看了他一眼,笑了。
其实从传统上来说,政事堂的宰相是无需这么“听话”的。很多时候,他们甚至可以直接将圣人的旨意顶回去,因为这是“乱命”。
天下事务,宰相自己办就行了,无需圣人操心。
圣人有什么想法,想推行什么事情,可以在早朝后召宰相问对,大家商量商量。
但那是对太平盛世的君臣而言,在这会嘛……
邵树德说只往政事堂塞三个人,但事实上现在七个全是他的人,都很听话。
大夏朝如果能延续下去的话,这应该也是圣人与宰相的博弈之中,优势最大的时候了。往后定然一代不如一代,圣人不得不想些小手段,或者干脆与宰相做交易。
“陛下,兴元府来报,西征军围攻蓬州,数败贼兵,近日已迫降之。皇子如此神勇,或该封爵了。”赵光逢说道。
邵树德从御桌后起身,走到一幅地图前,仔细看了看。
他其实比朝臣们更早收到消息。
蓬州之前一直紧闭门户,既不降夏,也不投李茂贞,可谓取死之道。嫡长子邵承节故意在兴元府打猎游玩,接见官员,看起来一副培植自己党羽的模样,随后深夜偷偷出兵,长途奔袭,一战定之。
这个套路跟谁学的?一点不像他爹嘛。莫非是他外公?以前折宗本在商州貌似玩过这招,大冬天的要吃鱼,让商州官员找人下河捕捉,有官员硬顶,他直接拿鞭子抽。均州冯行袭听闻后,耻笑不已,最后被老头偷袭,挂了……
“巴州、蓬州,后面就是攻阆、果二州了。”邵树德看着地图,自言自语。
其实还有被龙剑镇隔为飞地文、扶二州,他们从诸葛爽、诸葛仲方父子时代开始,就不是特别恭顺,独立性较强。但本身实力弱,高仁厚已遣兵西去,施加压力,令其投降。
山南西道,基本稳了。新朝的疆域,又向外扩张了一番。
“吾儿如此神勇,哈哈,我心甚慰。”邵树德坐回了龙椅,笑道。
嫡长子确实在军事上很有天分,最大的缺点就是文治不太行,也不是很感兴趣,全甩手给下面人办了。
裴通暗报,承节很信任原河南府判官段凝。段氏每天都在接见山南诸州官员、豪强,甚至连蛮獠酋长都见,积极拉拢,非常卖力。
邵树德相信段凝没有野心,他应该是在为承节打好政治基础,但这种事情假手他人来做,让邵树德微微有些不开心。
“中书省草拟诏书,封吾嫡长子承节为秦王,长子嗣武为——”邵树德犹豫了一下,道:“赵王。”
他本来想说燕王的,话到嘴边,果断改口了。
“三子勉仁为魏王。”
“四子观诚为齐王。”
“五子惠贤为韩王。”
“六子明义为燕王。”
“七子慎立为楚王。”
赵光逢等了一会,见邵树德没继续往下封,便道:“遵旨。”
“册封皇后大典,尽快筹备起来。”邵树德又吩咐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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龙骧军已经抵达了洛阳近郊。
这支部队的人数和去年没什么变化,还是七千左右。但细究一下的话,人员构成却发生了很大的变化。
汴宋亳颍兵仍然是主体,大概占到四千出头的样子,剩下的则来自淄青、兖州甚至河东。操各种口音的都有,非常复杂。
葛从周、贺德伦、李思安三位梁将的本事都不错,治军张弛有度,经过一系列战争后,将这支部队牢牢地捏合成型。
李唐宾曾经秘密上报,即便被多次抽调骨干,但龙骧、龙虎二军的战斗力依然没有下降太多,甚至在补入大量河东降兵之后,又有相当的提升。
捧日、捧圣二军稍差一些,但打了这么多年仗了,也不比龙骧、龙虎差太多。
也就拱辰军兵最少,实力最弱,但就战斗力而言,仍然超过州兵。
李唐宾的这个报告,是促使邵树德下定整编决心的直接原因。
今日他们抵达了洛阳,整编马上就要开始——一起回来的还有义从军一部,拱辰军接替他们,留守徐泗。
“王者惠济黎元,辑宁方夏,重名器,任股肱,忠而能力则礼崇,赏不失劳则人劝……徐州行营都指挥使李唐宾,朝海灵源,承天峻岳……攘除凶丑,摧坚奋锐,遂能克复三镇……今遣秘书监、同平章门下事、新息县侯卢嗣业持节备礼,册尔为鲁国公,食封四千三百户。”卢嗣业宣读完了圣旨,笑眯眯地将李唐宾拉了起来,道:“晋爵国公,大夏第一人也,恭喜李都头了。”
“臣谢圣人隆恩。”李唐宾很快起身,亦笑道:“让宰相亲来传旨,愧不敢当啊。”
“哪里,哪里!”卢嗣业说完,又道:“昨日圣人召开延英问对,厘定赏格。众议李都头实封四千户。圣人以都头劳苦功高为由,加封三百户。”
“臣粉身碎骨,亦难报此殊恩于万一。”李唐宾叹道。
新朝爵位,说多少户就是多少户,不打一点折扣。前唐封爵,有的食封五千,实际只得千户,完全就是在湖弄人。
四千三百户的实封,富贵已是难以想象。
“还有何人得封?”李唐宾又问道。
“多了。”卢嗣业又恢复了他惜字如金的风格,只道:“这几日中书省拟定的封爵诏书极多,数十封总是有的。”
“此番回京之后,不知何日再得出征。”李唐宾叹道。
卢嗣业笑而不语。
武人就是武人,说话太直白了。他估摸着,李唐宾应该要被雪藏一段时间了,直到圣人发动对河东的大规模战事。
“龙骧诸军,亦有赏赐。”卢嗣业看了看不远处的营门,又拿出了几分诏书。
分别是:《封葛从周为内乡县侯诏》、《封贺德伦为叶县伯诏》、《封李思安为朱阳县伯诏》。
这是给龙骧军系统的封赏了。
到底是降人,比起关西元从来说还是差了一截。而且他们手头还没有自己的军队,若是军阀的话,愿意交出军队和地盘,才有可能得到较高的爵位封赏。他们什么都没有,若想享受高爵厚禄,大概只有卖力死战,多建功勋了。
“圣人开立新朝,人皆得赏,也不枉我等生死相随了。”李唐宾叹息道:“前年军中就盼,去年复盼,今日终于得偿所愿,当浮一大白。卢相,不如……”
“此事不急。”卢嗣业笑着婉拒了。
宰相结交大将,他还不想惹一身骚。李唐宾战功赫赫,但这处事智慧稍差了一些。今后若有机会,或可好好提点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