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小姐……要来京城了。”
冷不丁的,红缨把这件事直接拿到了台面上。
李臻点点头:
“嗯,那夜我听到了。”
说着,他看着红缨那张微红的脸,嘴里的话在说与不说之间犹豫一息后,叹了口气:
“唉……”
而就在红缨想问他为何叹气的时候,就听到了一句:
“你应该知道,静禅先生来到京城的那一刻,便等同于羊入虎口了,对吧?”
“……”
在女子的沉默中,道人继续说道:
“看似是皇恩嘉奖,可实际上以现在飞马城的情况,她来到这,就是质子。先不说她会不会和……陛下一起下江南,可就算留在京城,她也一样不得自由。那一夜,你,我,侍郎大人一起吃饭时,你做出了选择。而做出来选择后,可曾想过今日的结果?”
兴许是听出了道人口中的责备之意,又或者是那一丝丝不满。。
没来由的,红缨心底一松。
归根结底……虽然……孙伯符和道长……
可终究,道长不……讨厌大小姐的。
于是,她点点头:
“我想过。”
“……真想过?”
李臻一愣。
就见对面的冷艳女子再次点头;
“不仅是我想过,那日之后……在侍郎大人与我亲自确定了不能把道长卷进来的事实后,侍郎大人命我发了一封书信到飞马城。具体的内容……我不知晓,但大小姐的回信我看到了。大小姐那时便说今年会来洛阳。她应该是和侍郎大人商议了一些事……只是我不清楚。”
“……”
这下轮到李臻意外了。
可仔细琢磨了一下,倒也正常。
在自己面前,静禅先生是静禅先生。
可是那一晚,当飞马宗收拢触角,保大舍小的举措,已经证明了这位静禅先生在脱开这层身份后,依旧是一个门阀世家的大小姐。
诸多利益之分,那是刻在骨子里的。
沉默的喝了口茶,他长舒了一口气。
心里夹杂着一种因为朋友的忽然改变而悄然恍惚的错觉,对红缨微微点头:
“那好吧,你们的事,既然不让我掺和,我肯定是不掺和了。”
“……”
这话刚说完,红缨脸上的微红就被眼底的无语所代替。
“道长。”
她开口说道:
“此次道长于飞马城之恩,无以为报。但是你刚才这话……确定所合适?”
“……”
看着忽然窘迫起来的道人,那一丝无语变成了一股压抑不住的笑意。
笑意里面有喜悦,有放下来的忐忑,还有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东西。
让女子的脸又微微的红了起来。
她赶紧深呼吸了一口气,想了想,问道:
“道长还没回答我,这是要去哪?”
“呃……”
说起来这个,李臻这会儿也就不隐瞒了:
“我这几日都在香山。”
“嗯。”
“夕岁那夜,那个猾褢之妖的事情,你听说了吧?”
“嗯。”
女子再次应了一声:
“那妖死的很蹊跷,原本这是普普通通一只妖,首先能出现在洛水附近就不对劲。其次就是……我虽然没看见当时的情况,但侍郎大人那一晚回来时,却对我说了。那只妖……污了龙脉,对么?”
“对。不过具体怎么污什么的你别问我,我也不懂。”
摇摇头表达自己不解后,他一指香山的方向:
“老师上奏请旨,净化龙脉。但这一路……似乎需要的时间有些长。陛下不允,直接让民夫清淤……因为河水太冷,老师心存不忍,便打算带我一起出去,为那些民夫保驾护航。但说肯定说是去云游的,否则贸然掺和反倒不合适。”
“……素宁道长仁心。”
红缨给出了自己的敬意后,问道:
“去多久?”
“陛下下江南之前肯定能回来。估摸……一两个月吧,也就是那样。”
“……李侍郎应该也是那个时间回来。”
“那一晚……他没什么事情吧?”
“……不,她有。“
“嗯?”
看着愕然的道人,红缨眉头微皱:
“百骑司,作为陛下检查天下之用,风吹草动都不应该瞒过她才是。但是那一晚,这只妖出现的很蹊跷,明显是有人刻意为之。偏偏……侍郎大人失察了。陛下大怒后,直接回宫……我那时还在昏迷,只是后来得知……侍郎大人在宫门口跪了整整一夜,才得到了宣召入宫。”
“……”
“在宫里待了不到半个时辰,出来后,直接就来到了这珍兽栏。是孙正林长老接待的她……没办法,我们这群人都在被大夫救治,孙长老伤势较轻。侍郎大人发了好大的火……”
说到这,她话头一顿。
眼里却是有些……很古怪的神色。
看不清是什么情绪。
直勾勾的盯着眼前的道人:
“甚至还砸碎了两个花瓶……”
“啧啧。”
听到这,道人却是有些感慨:
“换我我也得发火,大过年的给人添堵,背了个锅……这妖早不出现晚不出现,偏偏那么重要的场合忽然出现。这多不吉利啊,也不知道是谁那么损,勾结妖族……”
忽然,他一愣。
过年添堵?
不吉利?
妖族?
刹那间,脑海之中的这些关键因素不知为何,莫名其妙的链接在了一起……
妖族?
妖族……?
妖族……?????
本能的,他看向了自家那面东边的墙体……
而就在他直勾勾的看着那面墙时,红缨其实也挺无语的。
她有句话没说。
侍郎大人来的时候,第一个动作,就是当着孙长老的面“炸”碎了两个花瓶。
不管是立威也好,警告也罢……
表露出来了态度后,她第一句话却是:
“你们好大的胆子!敢把那道人牵扯进来!”
接着劈头盖脸的就是给孙长老一顿骂。
诸多语,孙长老没说。
一个五十多岁的老人被人痛骂,怎么也不光彩。
可是,在事后,孙长老的语里却也说了。
“李侍郎之,半数于守初道长,半数于追杀纵横家。至于那一晚飞马城夺魁之事,却提之甚少,只是草拟了一封书信,让我等发回飞马城。”
也就是说,她恼的不是飞马城……而是因为……守初道长在没经过她同意的基础上忽然又掺和了进来。
最后,侍郎大人警告孙长老:
“这次之后,飞马城与李守初再无任何瓜葛!否则,后果自负!”
凭心而论,她现在是违反了侍郎大人的命令。
但红缨不觉得有什么。
她……有她的坚持。
而她坚持的也只有一件事。
亲眼看到……对方没事,就好了。
至于侍郎大人回来后,自己会受到什么样的惩罚……那与侍郎大人无关。
是大小姐的事情。
现在只要看到他没事,就好了。
于是,看着眼前不知为何在发呆的道人,她虽然心里有很多话想说。
可当看到他越皱越紧的眉头时……忽然之间,红缨便觉得不重要了。
“你……莫要多想了。”
一句话,把李臻的注意力拉了回来。
“侍郎大人临走时,已经吩咐了我等在珍兽栏中等大小姐进京。而她也在初一那日就离开了洛阳,估计是追查那妖族的线索……”
“……呵。”
虽然不知道人为何摇头失笑,但红缨还是说道:
“一会,你便要走?”
“嗯。高功说这城中诸子百家还未走,我在民夫清淤开始前,最好是不要在城里抛头露面。所以今日就是收拾一下东西,一会出城,等高功从宫中返回后,就在香山待一段时日。”
听到这话,红缨想了想,点头:
“确实是最好的办法。如今……墨家已经是越王府上客卿,陛下在京西那边给他们划了一块地,不知在修建什么。但想来是与机关术不无干系……”
“这些事就不说了。嫌闹腾~”
红缨话头一顿……看着摆手的道士,她点点头:
“好。”
“嗯……对了。”
“怎么?”
“你还记得阎家那两兄弟吧?”
“嗯。怎么?”
“……等下啊。“
道人忽然站起身来,朝着屋后面走去。
红缨也不计较,只是目光落在了道人放在凳子上的包袱上。
想了想,她从腰间摸出了一枚玉佩。
那玉佩颜色暗红,好似火焰。
正面雕刻着一匹神俊的奔腾飞马,后面则是一个用篆书所刻的“怀”字。
此乃赤血谷怀家亲传弟子的身份之证。
她其实随身还带着一个代表大小姐身份的玉佩。
可是……
就如同侍郎大人所:
“你们飞马城,带给他的伤害还嫌不够多!?”
是啊。
已经……够多了。
飞马城……
飞马宗……
红缨觉得……一块代表大小姐的玉佩,还不如自己这块亲传弟子的玉佩。
至少……中间隔了一层。
他与飞马宗的牵连……也就少了一些。
想到这,她的眼神变得坚定了起来。
飞快的把玉佩塞到了包袱内,细心的把自己压过的褶皱恢复原样后,就如同做贼一般,女子端着茶杯掩饰着自己心里那股没来由的慌张,悄悄的松了口气。
片刻,道人去而复返,手里是一张字条:
“这张字条,你帮我给阎家两兄弟,让他们带给叔宝兄。”
“秦叔宝?”
红缨一愣,看着没有火漆封痕,只是对折了一下的字条……又试探性的看了一眼道人。
接着,在道人无所谓的耸肩之下,她打开了字条。
上面是几个字。
“顺势而为,随遇而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