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了这样一段『插』曲, 两人再要歇息时,夜已大深了。
因为他们今晚共同分析了许事,谢清呈看贺予的神, 终于没有了之前那么重的抵触。
“早点休息吧。”
说着轻轻咳嗽了几声。
贺予:“还冷?”
谢清呈:“没事。我再喝点热水, 休息一晚好了。”
他说着,拢着衣襟走到桌子前,那里放着未喝完的水, 尚有余温。
谢清呈靠在桌边, 一边又重翻了翻资料, 一边慢慢地把水喝了。
经这一番折腾, 谢清呈显比之前更疲倦,也不知道是不是烟抽了, 身体不好,贺予和他重逢以来,觉他的体能是在肉可见地逐渐消退着。
那种病态感, 在谢清呈高大英挺的身上覆盖着, 像覆了一重雪『色』的纱,硬的男人味儿里, 有了一种晨雾似的又冷又易逝的美。
贺予原地站着看了一会儿,看着这个薄雾一般握不住的人, 渐渐地,有些失神。
谢清呈回头:“怎么了?”
贺予说:“没什么……我出去洗个脸。你先睡。”
他便出去了,还裁了些布料,将手腕缠绕, 以免睡着后让谢清呈看到他自伤的痕迹,然后才返回了屋内。
等回来时,谢清呈已经闭着睛在床上睡着了, 贺予安静地看了他好一阵子,睛里的情绪似温柔又似危险。
他知道自己对谢清呈,其实有比王剑慷那些罪犯更极端的念头。
王剑慷他们杀人,组织卖/『淫』,他觉他们太低级了,这种单纯为了钱权利的犯罪,像泥潭里打滚的狗一样丑陋愚蠢,不堪入。
他虽精神异样,却对他们做的这些事情毫无兴趣,他骨子里的那种变态心理,让他想做的其实是把谢清呈雕琢一个完完全全属于他的艺术品。
而所谓雕琢,是蒙去他的双,让他能跟着自己前行。
如果他不,那一片一片扯掉他的龙鳞,扒去他的龙筋,然后完完全全地把他血肉模糊的身子按在自己心口,自己紧紧贴合,让他的身体自己的身体借着热血和再生的肌肤,严丝合缝地粘合在一起。
这样他能到他了。
他这上自己唯一的同伴,呼吸共,心跳同源了。
贺予站在墙旁品了一会儿心中的血腥,然后叹了口,走到床边。
——谢清呈这一次给他留了一边的床。
但他不敢睡了。
贺予垂睫慢慢地脱了衣服,选择在地铺重躺下,闭上了睛。
“……”
在他闭之后,谢清呈却睁开了眸,珠斜睨,目光于黑暗中落在了贺予脸上。
这人是在干什么?
他之前不愿和他一起睡,贺予偏要挤上来。
现在他无所谓贺予睡哪儿了,甚至见他没有妄动,便给他留了床,省着孩子冻感冒。
但孩子又不睡了,真是太莫其妙。
了一会儿,似乎是觉察到了他的目光,贺予忽然又睁开。
谢清呈:“……”
贺予:“……”
床上的人枕着靠枕,床下的人目光交汇。
“……”贺予的声音显有些浑沉,像是镇压着恶兽的浮屠钟声。
“在看什么?”
谢清呈说话做事都很直接,既然他问了,也不拐弯抹角:“你怎么又睡地了。”
“床太硬,你太瘦,躺着抱着都不舒服。而且你身上还有烟味。”
“……”
贺予:“我嫌弃你。”
“那你最好一直嫌弃着。”谢清呈把灯关了:“睡觉。”
四周黑了,屋里复归黑暗。
贺予把被子拉了脸,用对并不到的声音,小声说了一句:“谢清呈,你好笨。我是骗你的。”
谢清呈睡在他身边,他却在被中拿出了手机,无声地点开了谢清呈的微信界面,输入几个不会被他真正发送出去的字。
“谢哥,晚安。”
然后他退出页面,点开了那张谢清呈侧颜的照片,轻轻吻了一下。
他能这样宣泄一点点自己汹涌的情绪了。
否则他觉自己好不容易以自我伤害的式压制住的病态,会卷土重来。
贺予无所谓自己做不做畜牲事,反正他在谢清呈里的形象本已经是个畜牲。
但他有所谓谢清呈还受不受了。
即便谢清呈是他见的最坚硬,最勇敢,最强大的男人,贺予依然觉,一个人的承受能力,并不是无穷尽的。
谢清呈已经经受了太,他不希望他的欲望为压垮他的最后一根稻草。
这一夜,这样去了。
第天一早,谢清呈和贺予借宿的农家打了卢玉珠前夫的住处。
“他家应该是在县城中心。”农『妇』不那么确定,扭头问自己丈夫,“是在那边吗?”
丈夫:“是啊,好像是在县城北街吧,我不熟,不确定,不差不是那样。”
男人说完,热心地招呼他俩:“你们要去那里吗?我正好捎你们一程。”
他捎带他们的交通工具,自然又是那辆酷炫拉风的拖拉机。
末了还对贺予笑道:“小帅哥,你和我这拖拉机有缘分啊,昨晚上才刚坐了去给你哥哥买小炒,睡一觉又要坐了,哈哈哈。”
村里人心直口快,贺予待要阻止已经来不及,抬手无奈地扶额。
谢清呈在旁边了,明白来。
他微微皱起眉,看着旁边的男孩子。
虽然昨晚的小炒一看菜『色』,他知道那半是贺予给他去买来的,但实实在在到了印证,那种感觉更微妙了。
谢清呈倒是给谢雪,李若秋,陈慢这些人这样的照顾。但他没有——也非常不习惯反来被照顾。
这种感觉甚至让他有些不舒服,而且他也不明白贺予这是想干什么。
毕竟,他们俩抛开都是孤例症患的这层纽带,是一段已经结束的床伴关系而已。
贺予:“我散心,随手买的。你别再盯着我看了行吗?真瘆人。”
谢清呈:“……上车吧。”
虽然现已是21纪20年,但走在清骊县县城路上,仍随处可见旧时的碎片。
副食品商店门楣上写着八十年息十足的红漆字。
美发店玻璃橱窗上掉了一撇或一捺的价目表。
校园门口穿着藏蓝『色』工厂服卖炸串,年糕的小卖铺店主在懒洋洋地剔牙。小卖铺门口挂着串的劣质塑料玩具,跳跳糖,薯片,花『色』糖果。
贺予是千禧年之后出生的,他对于这些八零九零甚至七零『色』彩感浓重的事物虽有了解,但接触很少。
谢清呈不一样了,他走在清骊县街头,里少流『露』出了些怀念的意味。
尤其当他看到了清骊小学门口一家在沪州早已绝迹的唯食品店,他的脚步甚至还像是被一道无形的绳绊了一下,忽然变有些缓慢。
贺予顺着他的目光看去,吃了一惊:“珍珠『奶』茶2元一杯?”
谢清呈:“以前这价钱。”
贺予:“……以前是什么时候?”
“让我想想。”
谢清呈想了一会儿,手『插』在口袋里,往唯食品店走:“你还没出生的时候。”
贺予:“……”
他们俩进了店内,店内充斥着一股复炸油和人工『奶』精的息,那味道让贺予眉头紧皱,但居然让谢清呈眉头舒展。
“老板,两杯『奶』茶,另我想您打个地。”
贺予低声道:“打地打地,你买这『奶』茶干什么。两元一杯能喝吗?”
谢清呈:“两元一杯喝不死你。”
店主很热心,把卢玉珠前夫家的具体地址写在了一张油腻腻的便利贴上,递给了他们。了一会儿,『奶』茶也做好了。
谢清呈尝了一口,觉很满意,那『奶』茶是以前的味道。
他也有年少的时候,也曾经穿着校服走在回家的道路上。谢平和周木英工作都很忙,他上小学那会儿,他们每天给他五块钱零花钱,让他放学之后自己先买点东垫垫肚子,不然等两位警官回来,谢清呈可能已经快饿死了。
珍珠『奶』茶这种饮料,是在谢清呈小学五六年级,出现在他们学校门口的。
当时那是特别洋的东,两元一杯的价格对于当时的小学生而言不算太便宜,毕竟炸小里脊一块钱能买四小串,但人人都要赶着鲜喝一杯,开业之初的队伍排了足有十米长。
谢清呈当时很喜欢去『奶』茶店,因为『奶』茶店有提供给学生们坐下写作业的地,店家兼卖各种炸串,烤肠,贡丸汤。谢清呈点一杯『奶』茶,一些小吃,安安静静地把作业写完。一来去,他爸妈也都知道下了班先去校门口的『奶』茶店看看,没准谢清呈作业还没做完,在里面待着,这样的话他们可以顺道带他回家。
后来沪州有了翻天覆地的变化,这种小店像街头的纸屑一样,逐渐地消失不见了。
两元一杯的珍珠『奶』茶对于谢清呈而言,其实并不仅仅是『奶』茶那么简单,而意味着春夏秋冬里,谢平的自行车铃在店门响起——
店主招呼道:“谢警官,来接儿子啦。”
男人应了,笑着走进来,头拍在谢清呈头上:“走啦,天天知道喝『奶』茶,回家吃饭了。”
……
“噗咳咳咳!!”
谢清呈的回忆忽然被一阵惊天动地的咳嗽声给打断了。
他转头,面声音的源头,见贺予尽管有所忍耐,但脸『色』已经微微发青,少爷把『奶』茶放下,一副马上要进火葬场的样子。
谢清呈:“……怎么了。”
贺予当着店主的面不好意思说什么,拉谢清呈往走。
一到面他忍不住了:“这东能喝吗?”
“我从小喝到大。”
“……”
贺予:“你、你……”
谢清呈:“算了,我和你有沟。你是无法理解我的。”
贺予在“理解谢清呈”和“不喝毒砒/霜”之间,还是坚定地选择了后。他把『奶』茶扔了,并且很科学地认为喝了这么个东并不能打通任督脉理解谢清呈。这玩意儿李若秋肯定喝,她年纪那么大了,她能没喝吗?
那她理解谢清呈了吗?
没有。
那么显然,这毒『药』没必要喝。
谢清呈倒是喝很落胃,他一路饮着珍珠『奶』茶,居然连烟都不抽了,两人按着店主给的地址,一路寻去,在谢清呈吃掉了最后一颗糯米珍珠后,两人的脚步停在了一家商住两用的店面门口。
位大爷看着这店铺字,再对着地址门牌号,来回看了几次,才确定自己没有找错地。
——那店铺拉着厚厚的红『色』幕帘,污脏的玻璃门上随意写着“按摩”,“美发”,“洗脚”等字样,但都没有标明价格。
最上是该店铺的字:“阿雯洗发”。
很显然,这是一家做“那种”生意的发廊。
他们怎么也没想到卢玉珠的前夫竟然会住在这种地,谢清呈略微迟疑,才上前敲响了门。
了十分钟,在两人怀疑这里面没人的时候,发廊的帘子被拉开了一点点,玻璃移门也打开了一条缝。
帘子后面站着一个少女,非常年轻,瞧上去有十八九岁的样子。少女先是警觉地将他们从头到脚来回打量了一番,然后似乎出了某种判断,一言不发地要将门关上。
谢清呈把门抵住了:“请等一下。”
少女木然看着他。
谢清呈:“请问易强在吗?”
易强是他们打来的,卢玉珠前夫的字。
少女到这个字,关门的动作顿了一下:“你们不是警察吗?”
贺予实在无语到了,哪怕是警察,她这么问,警察也不会承认吧。
但他还是回她:“不是。我们是来找易强的。”
“我爸爸出去好几个月了,不在家。”
贺予一怔,爸爸?
难道前这个人是卢玉珠和易强的女儿?
可她长完全不像卢玉珠,看上去也弱不禁风的,如果昨晚那个女孩是她,贺予完全不可能让她功逃离,更不可能把她认错卢玉珠本人。
“你是易阿雯吗?”
少女麻木地答道:“那是我姐姐。我叫『露』『露』。”
原来她是易强和再婚妻子生的女儿。
见两个男人不是来找茬的,『露』『露』的警惕略微放松了一点,但她还是紧盯着他们的脸:“你们找我爸有什么事吗?”
“不是什么很重要的事,他要不在算了。对了。”贺予故作不经意地说,“我们能不能见一见你姐姐。”
『露』『露』往后面缩了缩,整张脸几乎都隐在了帘子后面,从一道缝里看着他们。
“我爸不在,我姐也不在,你们走吧。”
谢清呈:“我们不是警察,也没什么恶意,你能不能……”
『露』『露』已经把门关上了。
谢清呈待要再敲门,贺予将他拉住,摇了摇头:“先走吧。”
两人离开阿雯发廊门口,贺予说:“我们这样问不出任何东。将心比心,这种环境下生存的人,戒备都会非常重。”
“那你说该怎么办。”
贺予:“等晚上再试试。”
谢清呈到了晚饭后,总算是弄明白贺予究竟想要做什么了。
小伙子问借宿的农家要了几件当地人会穿的旧衣服,胡『乱』搭配着穿上了,然后又剪下些头发,仔细地粘胡子模样,往脸上一贴,最后对着镜子上了些从清骊县日化小商场买来的劣质古铜『色』散粉扑在脸上。
化妆易容课是传媒学院的选修专业,没想到能在这种时候派上用场。
贺予从洗手间里走出来时,吓了谢清呈一跳。
前这位哪里还是之前那个风度翩翩温文尔雅的男大学生?分明是个风吹雨淋形容邋遢的村民。
贺予笑道:“怎么样?”
“……完全认不出来。”
“不错,那我给你也化一个吧。”
谢清呈眯起睛:“你打的什么主意?”
贺予说:“晚上去发廊还能去干什么?”
谢清呈:“你不会是想……”
“那个『露』『露』说话的时候,我往门缝里看了看,里面坐着好几个女孩子,具体有少我看不清,但四五个总是有的。这家店做着非法营生,我们大喇喇地去打探消息,肯定一无所获。”贺予拉起谢清呈的手,把他往洗手间带,“装作是客人。来,我给你化个妆。口径我都编好了,说是附近村里别人介绍来的,想找点乐子,但又怕被发现,不想在自己村里做这事儿,所以才一起来光顾她们生意。”
谢清呈觉这人有时候真是『乱』七八糟地胡来。
可转念一想,虽然这个主意确实很糟糕,但现在好像确实也没有其他办法了。
贺予给谢清呈化了妆,他做这些需要静心耗时的事时,喜欢一些音乐,手机里飘着随机播放的曲目。
音乐放着放着,切到了一首对贺予而言非常熟悉的歌。
他了一会儿,反应来,哦,这是电影《调音师》的配乐。
贺予的化妆刷忽然顿了一下,有个点子浮上心头。
“谢清呈。”
谢清呈睁开:“嗯?”
“你介不介意戴一下隐形镜?我行李箱里正好有可以用到的款式。我有个想法,或许能让那些女孩在接待我们的时候,更放松些戒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