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对墨书远的气机颇为熟悉,像这般粗略的寻人之技也耗不了多少力气,慕惜辞只敛眸轻掐了片刻,便已大概知晓了墨书远当前所在的方位。
大致算得方位后,她正欲收诀抬眼,却陡然觉察到一道满含恶意的目光。
慕惜辞挑眉,长睫微扬,顺着那视线回望过去,果然瞥见了三五丈之外,扎在贵女堆里的慕诗嫣。
她左侧站着些她叫不出名字的高门贵女,想来都是她的闺中密友;右手则亲昵无比地挽着萧妙童,跟着她向那些世家小姐们介绍着园中景物,俨然是一副主人姿态。
只是她虽颇为卖力,言行举止间却稍显局促,比不得她身侧的表姐来得落落大方;与此同时,她一双眼睛不住地往慕惜辞等人的方向瞟,这便更坏了她通身的气度。
果然,烂泥就是烂泥,不管被放在何处,都是扶不上墙的。
慕大国师垂眼轻笑一声,转而专注听小公主讲述宫中奇闻轶事去了,浑然未将慕诗嫣放在心上。
而那头,慕诗嫣虽正忙着招待客人,余光却不曾离了慕惜辞的身,注意力亦全然落在那处。
她见她明明发现了她的存在,却未显现丝毫的在意,胸中登时燃起把熊熊的火。
“这下|贱|胚子!”慕诗嫣禁不住咬牙低啐,这怨怼满满的怒骂,令她身侧的几名贵女霎时变了颜色。
萧妙童见状一拧眉梢,平素温婉的声线亦倏地一厉:“嫣儿,你失礼了。”
“表姐!”慕诗嫣下意识嗔怒一句,随即猛地回了神,这才觉察到自己刚刚究竟有多无礼。
那几名世家小姐看向她的目光已然不善非常,慕诗嫣忙不迭朝着几人福了福身:“几位姐姐,适才是嫣儿失态了,在这给姐姐们赔个不是。”
“你平日甚少失仪,今儿这是怎么了?”萧妙童的面容微微缓和,不动声色地给她搬出个小小的台阶。
慕诗嫣听出了她话中藏着的意思,赶忙顺势而下:“刚才是嫣儿遥遥瞥见一不安分的侍女,试图……试图引|诱明远堂兄,这才不慎失仪,一时口不择言,还望姐姐们莫怪。”
左右慕惜辞与慕修宁等人同在一处,她望的方向没错,且那会的确过去一列捧着酒水点心的侍女,世家小姐们大多是薄脸皮,不会有人当真跑去向慕修宁求证。
少女低着头,言辞恳切,神情真挚,倒真似有这么一番事一般。
贵女们闻言面面相觑,她们虽觉慕诗嫣身为国公府二房的嫡女,反去在意有无侍女试图勾|引大房堂兄,多少有些怪异,却到底没能多说什么。
许是慕国公府不曾分家,两房子女同吃同住,一同长大的情分与嫡亲兄妹无异,于是格外上心了些?
她们不大清楚,不过这本也不是她们应当打探的问题。
“原是这样。”萧妙童假咳一声,对着慕诗嫣微微颔首,“可是嫣儿,即便如此,你刚才也不该做此等失礼之举,还不快给几位小姐再道个歉?”
“是,表姐。”慕诗嫣应声,对着贵女们二度福了身,竭力显出一派端庄大方,放低了姿态,“此事本为嫣儿的错处,嫣儿不敢奢求谅解,只望姐姐们不要因此怪罪于萧府。”
此话一出,贵女们顿时没了计较的念头,一同没了的,还有与慕诗嫣说话的兴致。
几人淡笑着同萧妙童过了两番场面话便相继离去了,慕诗嫣见状不由委屈至极地咬了唇。
“萧表姐,我是不是又坏事了?”慕诗嫣缩在袖中的粉拳微紧,眼眶悄然红了半截。
萧妙童闻此忍不住抬手揉了揉眉心:“要不然呢?你这丫头真是……我昨夜便同你说过,让你暂且忍耐,你怎么就沉不住这股气?”
“你从前在府中是如何对她,姑母从前又是如何待她?说好听些那叫恪守本分,说难听点便是与苛待只差了一线!”
“嫣儿,你真当国公爷与小公爷是瞎的不成?”萧妙童拉着慕诗嫣一顿数落,大有恨铁不成钢之势。
“他们不去计较,一则是为府中和睦,姑母毕竟也未曾越过界限,不好发作;二则,慕惜音体弱、慕惜辞年幼,老夫人上了岁数,府内不能无人掌管中馈。”
“三则,慕家世代武将,只出了你父亲那么一位文臣,他们自小读的都是兵法史书,不屑与内宅妇人争一时之长短。”
“但这不代表他们不清楚姑母的所作所为——今年的诗会就设在萧府,他们又岂能不防?”
“此事,姑母早年被情爱迷了眼,看不透便罢了,你怎么也跟着犯浑?”
“况且我一早就叮嘱过你,真有什么恩怨要解,等到午膳时再去发作,不差这一会功夫。”
“届时小公爷与七殿下他们不在她身侧,乐绾公主又惯是个急躁性子,有我帮你,我们自有法子让公主与她安安静静吃一个哑巴亏!”
“从现在开始,到午膳之前,不准再往慕惜辞他们的方向看,听明白没有。”萧妙童略略放沉了嗓音,“否则,我也不会再帮你了。”
“明白了表姐,我保证,正午前,我再也不看那小贱|人了。”慕诗嫣连连点头,生怕萧妙童当真不再管她。
萧妙童听罢,静静盯了盯她的眼睛,见她说的确是真话,这才安抚似的拍了拍她的手臂,带着她继续招待其他贵女去了。
巳正时分,桃花诗会正式开始,与旁的会宴不同,桃花诗会的致辞惯来简明扼要,寥寥数语便说清了诗会流程,之后就任由宾客们随性发挥了。
诗会初开的一个时辰一向最是热闹,慕修宁推掉了两名试图与他拼酒吟诗的世家公子后,起身活动了手脚。
“乐绾,要不要去那边比比射箭投壶?”红袍少年张扬万分地一扬眉梢,墨绾烟闻言立时亮了眼:“今年还增设射箭了?好说,咱们马上走着!”
“嗯,加了,就在咱们来的路上,你没注意到吗?眼神果然是不大好使。”慕修宁咧嘴一笑,见小公主又要生气,忙对着墨倾韵微一颔首。
后者意会,即刻跟着起了身:“刚好,我也许久没与小公爷切磋一番射艺了,殿下,三小姐,我先失陪一会。”
“好。”墨君漓含笑点头,与慕惜辞一同目送着三人远去。
待那三道身影彻底消失,慕大国师忽的勾了道阴恻恻的笑,她对着少年一吊眼角:“怎么说?”
墨君漓挑眉:“明知故问。”
“嘿。”慕惜辞弯眼,“跟我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