几人听见那近乎捅破了天的嚎叫,纷纷沉默了下来。
慕惜辞静静望着自家二哥,后者则满面讪然地仰头看了天,剩下的几个抱头的抱头、假咳的假咳,慕惜音坐在石凳上默了许久,最终怅然一叹。
“阿宁,我们去看看吧。”少女抬了指,轻轻击打在石桌之上,纤长的指尖叩得那桌面声声作响,红袍少年的心头不禁起了鼓。
“毕竟离得这么近,那萧公子又喊得如此声嘶力竭……若我们全然置之不理,总归是不大像话。”
“可是,阿姐,那头……”慕修宁蹙眉,那夜壶本就是他“不慎”踹飞了踢过去的,让他现在便跑过去直面那位“受害者”,他还真没什么勇气。
“阿宁,你慌什么。”墨君漓攥拳轻咳,“不过是去看看罢了。”
“这条小路偏僻,本就没什么人往来,那萧弘泽又醉了酒……”
“那夜壶究竟是怎么落到六皇兄头上的,还犹未可知呢。”
“指不定便是萧公子醉后耍了酒疯,把从小灌木丛里找到夜壶当成了酒壶,失手砸上了六哥的脑袋,脑子里糊涂,又误将之当成了‘天外来物’。”
“你说,对吧?”少年微笑,三言两语便安排好了后路,随即气定神闲地起了身,“走吧,离得这样近,倘若我们当真不去帮忙,才最是引人怀疑。”
“啧,果然论心黑还得是我哥啊——”听自家兄长安排着墨书锦等人的小公主咂嘴晃头,“佩服,佩服。”
“对了,你们先在这等会,我去喊两个人过来。”墨绾烟笑嘻嘻弯了眼,猫似的黑瞳带了两分俏皮的狡黠之色,“这么好看的一出大戏,没人欣赏可是浪费了。”
“行,那你快去快回。”几人失了笑,任由小公主提着裙摆跑向了花园,不多时便带着一干侍女小厮,并上候在王府内的宫中御医,一行人浩浩荡荡地冲了回来。
嚯!这阵仗可真够大的。
慕大国师被小公主的架势骇到了,两弯细眉不由得挑了又挑,她看着半大少女小脸上显而易见的激动兴奋,忍不住怀疑这妮子是不是跟墨书锦有什么深仇大恨。
估计用不了几个时辰,墨书锦今儿被尿壶砸了的事,便会传遍整个京城了。
小姑娘心下腹诽,面上神色不变,跟着墨君漓等人快步赶至了路旁草丛。
彼时萧弘泽正趴跪在墨书锦身侧,扶着他的脑袋,嚎了个昏天黑地、山路九曲。
“殿~下~~呐——”
“您怎么就这么倒霉哇~”
“出来的时候您还说好了,今儿要跟哥几个好好喝个尽兴,不醉不归;结果您这酒没喝下几口就嚷嚷着要去小解——”
“您说说您,小解便小解呗,怎的还小解到被夜壶砸了头?”
“呜呜,究竟是哪个天杀的扔了这夜壶砸伤了殿下?殿下,您快醒醒——”
“您不能让黑发人送黑发人呀~”
萧弘泽叭嗒叭嗒挤出了两颗泪来,那样子活似是在给自家老子送丧的“大孝子”。
他今日着实喝得不少,原本醉得分不清东西南北了,却教方才那一摔与墨书锦头边躺着的夜壶和头顶的大包吓得惊醒了三分。
奈何他的人虽醒了些,脑子仍旧是糊里糊涂的,搞不清自己该做些什么,自然也控制不住那张破嘴。
“……我觉得,要不我们还是走吧。”慕惜辞扯扯唇角,她瞅着地上一躺一跪的那两个玩意,只觉这是在侮辱她的智商。
——神经病啊!你们这一届的纨绔,指不定脑子里都有那个大坑!
“别呀,阿辞,再看会呗。”墨绾烟蠢蠢欲动,兴致盎然,“我看着挺有意思的。”
这会倒是不在意他们老墨家的脸面了。
慕修宁闻言微微抖了眉梢,慕惜辞见小公主确乎是很想接着看,便不再多言,转而抬手捏了捏自己发胀的眉心。
罢了,这小妮子喜欢,侮辱智商便侮辱智商罢。
慕大国师面带沧桑,任凭墨绾烟拉着她向前拱近了两步。
萧弘泽依然抱着墨书锦的头颅叫唤个不停,后者的睫毛微微抖动,仿佛是终于被他这嚎叫吵得转了醒。
“吵死了,萧弘泽,你今早吃了二百个跑了调的喇叭吗?”睁了眼的墨书锦满目怨气,一巴掌拍飞了萧弘泽嚎得极丑的脸,挣扎着撑起了上身。
“本殿不过是躺在这小憩一会……瞧你喊得跟出殡似的。”半大青年低着脑袋嘀嘀咕咕,一抬头才发现自己身侧围满了人。
“等会,为什么这么多人?”墨书锦后知后觉地伸手挠了头,指间无端发了黏,他忽的嗅到一股一言难尽的奇特异味,“而且,这地方为什么这么臭?”
又骚又臭,他记得自己小解从茅房出来那会,这草丛还干净得很,他就是看着地上舒服,才顺势躺下,睡了一小觉的。
怎的这一觉醒来,天都变了?
青年下意识垂眸扫了扫四周,目光在触及一尺外躺着的那只虎型圆口的器具之时,遏制不住地震颤了瞳孔。
“卧槽!”墨书锦炸了毛,嗷一声从地上猛地跃起了身,指着那只铜制夜壶,声线发了抖。
“夜……夜壶??”
“萧弘泽,你他娘竟然往老子脑袋顶上扣夜壶?!”
“冤枉啊殿下!”猝不及防被人扣了一口大锅的纨绔子委屈无比,“小人发现您的时候,您的脑壳顶上已经扣着它了!”
而且,里面的那点汤都尽洒了,整个夜壶空空荡荡,就那么端正正盖在墨书锦的头上。
“不是你,还能有谁?”墨书锦扼腕,“说话之前,你要不要把手上的脏东西擦干净先?”
“啊?”萧弘泽一愣,怔怔低头看了眼自己的手,更委屈了,“殿下,我这分明是晃您脑袋才蹭上的……”
“我不管。”墨书锦抚胸控诉,“若不是你,还能有谁,你还能找出谁来?”
“好你个萧弘泽,想不到啊,本殿拿你当兄弟,你竟然往老子脑袋上扣夜壶!”
“不是,殿下,您听我解释——”萧弘泽爪麻,一双手一时是手也不是、放也不是,他手足无措,只得一遍遍苍白无力地重复那句“您听我解释”。
“不,我不听!”墨书锦伸手捂了耳,将头摇成了拨浪鼓,“都是王八念经!”
“您听我解释……”
“我不听!”
“解释……”
“念经!”
两人烂俗话本子似的车轱辘话说了一遭又一遭,众人不由有些犯了困。
神游间,一小厮多瞅了眼那只夜壶,忽的轻呼一声:
“咦?这不是前两日,府上找不见的那只夜壶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