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年僵硬转眸,黑瞳之内翻涌着滔天杀意。
他的嘴唇绷成了直线,矜贵的面容亦悄然发了白,墨君漓捏着剑柄与她僵持了许久,半晌才哑着嗓子开了口:“你确定?”
不过是个边境小国的圣女,杀了便杀了,观风阁中有的是能扮成她的样子、顶替她位置的能人异士,他手上不差这点血。
但阿辞……他绝不会再让阿辞受伤。
少年如是想着,眼中的杀意不减反增。
“嗯,我确定。”慕惜辞轻轻颔首,声线微缓,“她和乐绾,方才上去了一趟。”
“我准许的,所以才耽搁了这么久。”
“都是意料之内。”
墨君漓闻此忽的沉默,片刻后深深吸气:“……好。”
他松了剑柄,手腕微抖间,那霜刃刹那归位入鞘。
雪光隐退,叶知风只觉先前压在她喉咙之上的可怕杀气,陡然便退去了大半,压力骤减,她下意识捂紧了胸口,用力大口的呼了气。
刚才有那么一两个瞬间,她以为自己就要当场血溅三尺了。
“放心。”小姑娘低声安抚着身侧少年,一面转头望向了另一侧的叶知风。
后者的样子较之之前还要狼狈,看来阿衍刚刚倏然爆发的那股杀意,着实令她吃了一通不小的苦头。
“抱歉。”慕惜辞软了音调,眸中多了点小小的歉意,她也没想到她在江淮脱力的那一场,能让这老货在心中生出这么大的一道魔障。
以后那《太上老君说常清静经》得让他没事多读两遍。
小姑娘稍显头痛地抬手揉了眉心,那头缓过来不少的北疆圣女见此略一摇头:“没事,也是我太唐突了,对不起。”
冷不防便一口戳穿了人家费心隐藏多时的身份,倘若她将自己代入到那位七殿下的角度,她多半也会是这么个反应。
就是乐绾那小妮子有些失算了,她哥显然已经把人拐到手了,那会根本就不是在征求她的意见,分明是在暗戳戳的通知她一嘴。
叶知风的思绪诡异地歪了一瞬,只她这下又不知道该如何开口了。
于是她乖乖闭了嘴,垂着眼睫不去看桌对面那晃得她眼瞎的一高一矮,默默发了阵呆。
慕惜辞见状,脑仁不禁疼的愈发厉害,她闭目略略调整了呼吸,确保已将自己的心态放得又平又稳,这才放轻了嗓音:“望气术?”
叶知风闻言微怔,随即微一点头:“是。”
“三小姐身上的气机委实太过特殊,着实令人见之难忘。”少女轻声解释着自己方才略显唐突失仪的行径,“是以,我才一眼便将小姐认了出来。”
她还没那个能将触角伸进乾平京城,并一举查出“妄生道人”真实身份的能耐。
寒泽灵宫是什么地方?
灵宫圣女又算是什么东西?
不过是守护寒泽历代国运的玩意罢了。
灵宫与灵宫圣女在民间的声望虽高,手头的实权却当真没有多少,占星术士又大多不善与他人斗法,尤其是灵宫这样,只修望气观星的术士。
斗法?别人按着他们一顿暴揍还差不多。
何况,在她之前的每一任圣女皆出自民间,自己的宗族又帮不上多少忙……灵宫圣女,说到底,也就是个鲜花着锦的空架子。
是帮着皇室统御天下的趁手工具。
所以那叶天霖才会这样忌惮于她,因为她不是空壳的工具,自然也就不会无条件地听他的话。
有了思想的利刃,是随时可以倒戈刺向“主人”的。
叶知风的唇边浮现起一抹冷笑,慕惜辞则看着她微收了下颌,她在顶楼看见叶知风的那个眼神时,就已经知道,她猜出她的真实身份来了。
“我明白。”小姑娘弯弯杏眸,“不过……我见圣女一直垂着眉眼,好似不大愿意抬头看人。”
“是不曾修习过望气术的收敛之法吗?”
清冷少女面上的笑意登时便凝固成了一团,而后噼里啪啦地碎了一地。
她的心脏突然就被人扎成了筛子,髌骨的缝隙里也塞了无数支箭。
——好疼啊。
叶知风的眼眶不受控泛了红。
她眼下的心情复杂得厉害,一来欣慰于总算有人看透了她的伪装,发现她其实真的要被这帮小太阳大灯笼闪瞎了。
二来又羞恼于自己的偷懒与犯蠢——她恐怕是有史以来,第一个快被他人身上的气机晃死的占星术士吧?
呜呜,等着这茬完事了她就回寒泽,她再也不要来乾平这个令人伤心的狗地方了。
……很好,果然没学。
慕大国师的面皮一抖,连带着墨君漓都跟着二人愣了又愣。
少年眼中残留着的那点杀意这时间是彻底散尽了,他一脸懵懂地转了脑袋:“阿辞,你们说的望气术,是我想的那种吗?”
“就……跟萧老太傅看别人的效果差不多?”
慕惜辞满目无奈:“对。”
“那她的望气术无法收敛,”墨君漓蹙了眉,抬手指了指叶知风,“那她看我们的时候岂不是只能看到一堆……那个?”
他之前看过一眼就差点被闪瞎的、乱糟糟的光??
小姑娘眼中的无奈愈甚:“是这样。”
“……那她是怎么挺过昨天的接风宴,还扛到现在都没瞎的。”少年的表情颇有些一言难尽,他记得自己只看那一下都快瞎了。
“人才啊……”墨君漓咂嘴感慨,叶知风的眼眶顿时红得愈发厉害。
可恶,她明明就已经在被闪瞎的边缘疯狂徘徊了好嘛?
“问题不大。”慕惜辞假咳一声,微微正色,随口自谦一句,“圣女不必担心,妄生虽道行微薄、见识短浅,却也是学过望气术的。”
“自然,贫道并非占星术士,在望气术一途上的修行,也比不得圣女。”
“但这收敛之法……贫道还是能教得的。”
“真的?”叶知风眼睛一亮,本能般猛然抬了头,这一抬恰又被对面两人晃了个够呛,她忙不迭敛眸低了脑袋。
“当然。”慕大国师弯眼笑笑,“本也不是什么难事,只是现下的时间不够,圣女且待贫道回府后再给你手抄一份口诀,等入夜了,我再喊雪团给你送去。”
“雪团还是免了,大晚上的天上飞只鸽子,难免惹眼。”墨君漓单手撑腮,“交给我罢,我派燕川去——鸿胪寺的驿馆不是?”
“这好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