慕惜辞十分好奇地转过头来:“她……不会想家吗?”
虽说她爹自是会待娘亲极好,但扶离毕竟是娘亲自小生长的地方。
这世间甚少有人会浑然不挂念故土,至少她在前生四处征战之时,会不时想念起栖灵山与(阿姐在时的)国公府。
“傻姑娘,她怎么可能会不想。”慕惜音抬手抚了抚小姑娘细滑的脸颊,顺势替她理了理脸侧垂落的两绺碎发,“只是当年她离开扶离时与温家闹得太过厉害……”
“加上她顶着国公夫人的名头,自然是不好再随意往扶离那头跑。”
“不过,嫁过来后,她还是有些机会,能见到外婆他们的。”少女揽着自家小妹的肩膀,面上露出了些许怀念之色,“外公大抵是不愿见她了,可外婆和舅舅还是念着她的。”
“我记得他们最后一次见面,应该是在长乐十一年的冬月,那一次我和阿宁也在。”
“阿姐,您和二哥见过外婆和舅舅?”慕惜辞瞳孔微缩,眸底显出了浓浓的惊诧,“你们是在哪里见的,乾平吗?”
她娘在嫁到乾平后,仍旧与娘家有所联系倒是不奇怪,但她着实是没想到,自家阿姐和二哥竟也与温家的人见过。
这是不是代表着……温家的人应当是认得她阿姐和哥哥的?
“那当然是不会在乾平。”慕惜音弯眼笑笑,“慕氏和温氏的身份都太过敏感,娘亲他们自是不会贸然在这两处见面。”
“是在隔壁的虞朱国, 虞朱京畿之外三百余里的一处小城里。”
“那里风景甚美, 民风也较京中要淳朴不少,是个偷闲的好地方, 娘亲他们每次见面,都会将会面的地点定在那个地方。”
“虞朱……”小姑娘垂眸喃喃,半晌勾唇泄出一声轻嗤,“也是, 就算陛下不会在意, 朝中众臣们的眼睛也盯在娘亲身上呢,他们哪里敢在乾平会面?”
“倒是虞朱这地方不错,被夹在两国中间,地方有小, 离着哪里都不算远不说, 也不曾设下太过复杂的边防。”
“哪头进出起来都方便。”
虞朱国版图狭长,如略略变了形的织梭,左面毗邻着扶离, 右侧便紧贴着乾平。
被两个当世大国正正好好地夹在中间,虞朱与其说是一国,倒不如说是乾平与扶离在某种默契的共识之下,刻意留出来的一条细而长缓冲带,恰分隔开两国最为繁华的中心地带。
这样一来,两国直接接壤之处,便只剩了尽南与尽北两处地广人稀、物产不丰又地势险峻的边远之土。
这样的地方,一来不易生出规模过大的战乱之事;二来, 即便当真生了些乱子, 损耗也不至过大。
至于那被两国夹在正中的虞朱小国,则干脆利落地放弃了绝大部分边防, 大开国门, 任由八方之人商来客往。
——总归那东西设不设都没什么两样,一旦乾平与扶离正式开战, 最先被灭国的就是他们。
这便不如省些力气, 余下的银钱人百姓们拿去多种两亩良田, 或是多买两间商铺, 许还能多赚些银子出来。
是以,虞朱皇室虽每日都活得战战兢兢, 总觉朝不保夕,下头的平民百姓倒是过得极为自在。
那地方也不分劳什子的士农工商, 一来二去,民风竟比别处还简单淳朴了不少,百姓们对那往来不断的他国商队游人,也早就见怪不怪。
这的确是个极适合会面的好地方。
“果然是久经沙场的国师大人,小脑袋瓜转得就是快。”少女含笑捏了捏小姑娘的面颊,“真不愧是咱们老慕家的种。”
“阿姐,您可别臊我了,这才哪到哪,您继续说那次见面的事吧。”慕惜辞被自家阿姐闹了个小脸通红, 忙不迭打断了她的话,“爹爹呢, 爹爹也去了吗?”
“唔,为了避嫌,爹爹他之前是不会去的, ”慕惜音眉眼一舒,笑意温软,“但那时我和阿宁的年纪还太小, 爹爹怕娘亲一人会看管不过来,便也跟着去了。”
“舅舅见了他,还给了他好一顿毒打呢。”
“爹爹挨打的样子,想来一定很是好笑。”小姑娘咧嘴笑开。
想到她那一辈子攻无不克、战无不胜,在战场上威风凛凛的老爹,要被自家舅舅按在地上一顿暴扣,她就憋不住地想笑。
“确实挺好笑,只可惜我当年还提不稳墨笔,没能将他那样子画下来。”少女转眸幽幽叹出口气来。
“外婆和舅舅的脾气倒是极好,当时他们还提议说,让娘亲每年挑出个合适的日子,一家人可以在那天赶去虞朱好生聚上一聚。”
“奈何次年夏初,娘亲刚怀上你不久,南疆就又生出了乱子,爹爹奉旨平乱,几个月后再回来, 娘亲都快足月临盆了, 再之后……”
“罢了,不提这些,阿辞,你还有什么想知道的吗?”慕惜音闭目轻轻晃了脑袋,一面安抚似的拍了拍小姑娘的手。
她怕再往后说便又提到了那桩伤心事,平白惹得自家小妹难过不说,她心里不舒服。
“还有一件,阿姐。”慕惜辞仰头定定望向了少女的眼瞳,“就是有关娘亲当初离开的扶离时候的事。”
“她有跟您详细说过,她究竟是怎么跟外公他们争执起来的吗?”
慕惜音闻言忽的愣了愣:“这……这确实没有,她从前只提过那么一次,说的也是语焉不详,我大致听出来是因着她想远嫁乾平的事,具体便不清楚了……”
“阿辞,你怎会问起这个?”少女蹙眉,她只觉这小丫头今日问出来的东西浑不似随口一提,脑中忽的灵光一闪,“……阿辞,你们那不会是又得到什么不得了的消息了吧?”
“这倒也不算是不得了。”慕惜辞敛眸放轻了声调,“阿姐,你知道那批死士吗?”
“就是前阵子在聿川林郊埋伏爹爹和二哥的那批。”
“那批人后来被阿衍手下的人偷偷送回了京城,就关在听澜水榭。”
“我们在审问那批的人的时候,在其内发现了白家的遗孤。”
“扶离的那个白家,昭武将军府。”小姑娘的嗓音放得愈发低,“外婆的娘家。”
“然后,我们自那位白氏公子的口中,听到了有关娘亲当年离开扶离时的另一种说法——”
“而那个说法,牵连到了扶离的帝王。”
慕惜音唇边的笑意骤然一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