慕惜辞闻此不曾急着应声,她只默默仰了头,仔细盯着少年的面容瞅了又瞅。
待她确认过他当真是想的通了、面上也再不见半点纠结之色,方才轻轻颔了首:“走吧,刚好我也有些饿了。”
“诶?你怎的不早点说你饿了!”墨君漓瞪了眼,忙不迭拉上小姑娘,匆匆便出了酒楼,“早些说,我让后厨给你送来些点心先垫着呀。”
“害,那会我光顾着维持屋中阵法、听文煜帝说话了,注意力全然不在这上头,也就没发现自己饿了。”慕大国师不甚在意地耸耸肩,临走顺便撕了贴在窗缝里的那张符,收了阵。
“等着白公子和你舅舅走了,我见你的情绪又不大好,自然也没那个心思,去管自己饿不饿。”小姑娘撇撇嘴,“你刚才不提汤面,我可能还注意不到。”
“你这,哎……我真一时不知道该说你什么好。”少年被她说的又是好气,又是好笑,他似笑非笑地眨巴着眼睛盯着她看了半晌,最后颇为无奈地叹出口气来。
“光吃汤面能吃饱吗,要不要等下我再给你买点别的零嘴吃?”墨君漓牵着她一路下了楼,路过楼下柜台时不忘冲着守在台后的掌柜微一点头。
这酒楼是观风阁的产业,楼中掌柜自然也是观风阁的人,他们走后,掌柜自会派人去将那雅间收拾得干干净净,后续之事,便无需他二人操心了。
“饭还没吃呢,你便先琢磨着要买零嘴了。”慕大国师嫌弃不已,趁人不备,偷摸翻了个小小的白眼,“再者,我哪来那么大的饭量,你这说得我有多能吃似的。”
“我这不是怕饿着你嘛。”少年委屈巴巴地鼓了脸,半嗔着转眸扫了她一眼,拉着人抬步越过了门槛。
那家老铺不在这条街上,两人想过要过去吃饭,须得先绕过几个路口、走上一段不长不短的路。
墨君漓一时间忘了自家小国师尚作着小公子的打扮,慕惜辞前生穿这等轻便长袍穿的惯了,同样亦忘记自己着了身男装。
二人就这样大咧咧地挽着手上了街,不出几步,便已然收获了不少往来行人投递来的、稍显怪异的目光。
“……是我的错觉吗,好像他们……都在看我们?”少年僵硬地扯了唇角,眉头禁不住拧成了个疙瘩。
他记得扶离的民风,分明是比乾平还要再略微开放一些才对,乾京的未婚男女们彼此相处间,还会矜持一些,在这里,大白天的成双入对,都不算什么稀罕事。
所以,他们这么看着他俩干嘛?单身多年心生嫉妒,没见过感情好的?
这不能够哇,眼下这街上就有不少腻腻歪歪、黏黏糊糊的小鸳鸯呢,那街角还有对搂一起的——他只单纯牵着小姑娘走了这么两步路,这怎么都称不上伤风败俗吧!
墨君漓茫然木了一张脸,慕惜辞跟着甚为惴惴不安地碾了碾袖口:“阿衍,好像不是错觉——他们确实是在盯着咱们看。”
而且,街上人看他们的表情,还颇为……微妙?
就好像他们看到了那什么……那什么一样——
“娘,你看那两个哥哥好奇怪哦。”路过的幼童拉扯着他娘亲的衣袖,朝着两人做了个鬼脸,“都这么大了居然还要牵着手走,噫~羞羞脸。”
“嘘,别乱说,那叫断袖之癖,是病。可惜这么俊俏的两个娃娃……好了,别看了。”妇人压着嗓音,细声教训着自家儿子,“仔细等下叫人家发现了。”
不,谢谢,已经发现了。
墨君漓的眉骨不受控地一阵狂跳,他麻了,并且麻的十分彻底——
他家小姑娘怎么就成“哥哥”……等会,喵的,阿辞今儿穿的好像是男装??
少年惊悚回头,此时听见那母子对话的慕大国师,也后知后觉地想起来她今日确实穿的男装,连忙一把甩开了墨君漓的手,一张小脸亦骤然红到了耳朵根。
“见鬼。”小姑娘低着脑袋轻啐一口,率先甩开了步子,企图以迅速拐到下一条街的方式,避开众人的视线,“竟把这事忘了,阿衍,咱们快走!”
“……嘤。”少年抽抽鼻子,不情不愿地收了手——这无情无义的小丫头片子,不就是被人说了两句断袖吗,她何至于甩他甩的这样利落!
明明她从前还一直揪着他,说他是断袖龙阳,还让他离她二哥远一点,别祸害她家的独苗苗哩。
这会倒好,刚被说了几句,便翻脸不认人了。
墨君漓深闺怨妇似的在心下自怜自艾了数句,而后睁着一双怨得近乎出了水的眼睛,幽幽跟上小姑娘的步伐。
——这小丫头不认识上京的路,不然他今儿高低得寻把琴来,给她好生唱一段《长门怨》。
两人一前一后,逃也似的蹿出了这条长街。
“还好跑得快,不然,就要尴尬死了。”自觉得了解脱的慕惜辞抚着胸口长长舒气,孰料扭头便对上了少年那双满是怨气的眼。
“……你这又怎的了?”慕大国师抖抖眉梢,她觉得这老货近来那骨骼是越发清奇了。
先是乐不颠的将自己自觉开除了人籍,这一扭头便又扮上了怨妇……
再这么下去,她都要怀疑那狗天道是不是瞎了眼,怎就寻了这么个玩意承大运了。
“没事,我就是想唱个歌。”墨君漓咧嘴,他就是想先唱个《长门怨》,后唱个《楼东赋》。
慕惜辞闻此歪头抱胸,好整以暇:“那你唱啊。”
“……算了算了,阿辞,我开玩笑的。”少年讪笑,摸鼻望天,“我们还是先去吃饭吧——你不是饿了吗?”
“嘁。”慕大国师应声轻嗤,倒也不曾反驳,只皮笑肉不笑地跟着他去寻那老铺子去了。
她就知道这人肚子里没揣什么好东西。
小姑娘心中如是腹诽,二人笑闹着又穿行过两条长街。
路过街边的一座茶楼时,那笑声轻易穿透了窗棂,惊得那窗边人倏然调转了眼眸。
“咦?”临窗而坐的饮茶人,挑眉泄出一声轻呼,坐在他对面的中年男人循声抬了头:“先生,怎么了?”
“无碍。”那被人称作“先生”的饮茶人闻声摆了手,儒雅清俊的面容上笑意温柔。
“只是看到了两个有趣的小家伙。”那人道,目光定定锁紧了少年人渐远的背影,褐色眼瞳深处,漆黑一片。
原竟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