墨君漓闻此不由僵了面皮,他方才只顾哄自家的小国师了,一时还真没注意那小道童跑去了哪里。
“大约……进屋了?”少年挠头,眸中难得带了满满的不确定之意。
慕大国师见状禁不住抽了抽唇角,继而将那两页信纸小心叠好收进了袖中,率先迈步入了观中正殿。
二人在流云观中寻了整整一圈,最后总算在道观尽西角落里的小庖厨外,寻到了小童的身影。
彼时那六七岁的幼龄稚童正蹲在地上,认真扇着小炉中的火,那红泥制成的小炉之上,又置了只不大的小水壶。
“你这怎还烧上水啦?”见那小童没事,慕惜辞心头下意识便松了口气,她低头盯着那小道童娴熟的烧水动作看了半晌,忍不住轻轻开口出了声。
孰料她这一出声,反让那小童受了个浅浅的惊吓,他小手一抖,险些便被那炉火燎了袖子,慕惜辞见此,忙不迭上前一步将他抱离了小炉:“小心些。”
“啊……妄生先生,谢谢您。”被人抱出三尺外的小道童愣了愣,而后连忙与慕大国师道了谢。
“山路难行,小童看您两位徒步来此,猜料二位现下许会有些口渴,便想烧些水,给您沏点茶来。”道童道,边说边扬了张包子似的白嫩小脸。
他鼻头因生火而蹭上了些许炭灰,道袍上也沾了不少的灰泥,但他那一双黑圆的大眼仍旧澄澈透亮,像是两丸墨色的美玉。
“你这想的倒是周全。”慕惜辞弯了眼,俯身放下了那刚长过她腰节的小小孩童,顺带抬手拍了拍他的脑袋,“还挺厉害,这么小就会生火烧水了。”
“烧水算什么,我还会自己做饭哩。”小道童仰头,甚为自豪的咧了嘴,“从前的抱一先生还夸小童做得好呢。”
“嚯,那你这是真厉害。”慕大国师稍显惊诧的张了眼,“比我强多了。”
“诶?妄生先生不会做饭吗?”道童懵然挠头,对此似是有些始料未及——他一直以为先生们都是无所不能的。
“不会,一点不会,但论炸厨房倒很是在行,从前我还在这观里的时候,师父从不敢卸下小厨房的锁。”慕惜辞闲闲摊手,“他怕我一个不慎,把整个道观炸了。”
“怪不得先生开始时,怎么也不愿让我碰庖厨里的锅碗瓢盆……”小童喃喃,说话间,他不经意瞅见了小姑娘脸上将将干透的泪痕,大眼一眨,猛地拍了脑门,“诶呀,妄生先生,您等一下。”
“嗯?”慕大国师挑了眉,正欲问那小童子这会是又想到了什么,便见道童蹬着短腿在院中跑来跑去,不多时带回一方布巾、一只装了一盆底水的小木盆。
他赶回慕惜辞面前时,那小壶里的水刚刚烧开。
帮他在炉边守着火的墨君漓只见那小家伙吭哧吭哧地提了水壶,往盆中倒了小半壶的热水,随即将那布巾浸入水中,泡出块温热的湿帕子。
墨君漓目瞪口呆,眼睁睁看着那小道童颠颠将那帕子递到了自家小国师眼前。
——见鬼,这小萝卜头怎么这么会来事!
蹲在小炉旁的少年,忽生出满腹的危机之感。
“喏,先生,给您擦擦脸。”道童举着帕子,满目期待地看向了面前的姑娘,慕惜辞瞧见他这乖巧的样子却不由失了笑。
幼童的力气还小,是以那帕子不曾被人拧得太干,落到慕大国师手中时,尚且滴着水。
但她未尝在意这些,只笑着低头接了帕子,并用着它,认认真真地擦了把脸。
“多谢。”慕惜辞笑笑,就着那盆中温水洗了洗布巾,又顺带帮小道童擦了鼻尖上的黑灰,“话说回来,小道友,我那时忘了问你,你叫什么名字,今年多大了?”
“妄生先生,我叫离云迟,今年六岁。”道童干脆应着,“不过,再过两个月我就七岁了。”
“再过两个月七岁……那你是腊月生的呀。”慕大国师杵着下巴眨了眼,腊月生的,这生日可是够小。
“对,小童是腊月的生辰。”离云迟重重点头,他瞅着身前的两人,片刻后那晶亮的圆眼却倏地一暗,“对了,先生,你们看完了信,是不是很快就要走了?”
“嗯,我们准备等下拿了东西,再拜过前殿的道祖、奉过香就走。”慕惜辞颔首,此话一出,离云迟面上的血色显然见的便又消下了三分。
她瞧着他那愈发苍白的包子脸,忍不住无声叹了口气:“这正是我想跟你说的。”
离云迟闻声猛地抬了头。
“你的情况,师父在信中写了,我也已经了解过了。”慕惜辞道,一面缓缓蹲了身,“包括你的阴阳眼,和抱一前辈的事……这些我都大致清楚了。”
“然后我想问的就是,你要不要做我的徒弟,跟着我们一起走?”
“我的道行虽比不上师父,却也比寻常道士们要深厚一些,旁的不敢说,至少教你是足够的了。”慕大国师弯眼笑笑,“所以,小云迟,你愿意拜我为师吗?”
“当然,我说这话不是在逼你……若你不想拜我为师,我也可以帮你寻一处稳妥的道观——”
“你这么小,自己住在栖灵山上总归是不大方便的,还是得跟着大家一起生活才好。”
“我……我——”离云迟闻言怔怔,“我”了半晌才勉强找回自己的声线,“先生、妄生先生,我真的可以拜您为师吗?”
“可以呀,只要你愿意,那就没问题。”慕惜辞说着单手托了腮,“我不骗你。”
“那……我、我愿意!”离云迟将头点了个小鸡啄米。
慕大国师见状,轻巧的打了个指响,起身拉上了那矮矮的小粉面团子:“那成,走,咱们去三清殿供拜师茶去——阿衍,把火熄了、水提上,看茶!”
好家伙,这就直接进到收徒的流程了。
挺突(秃)然的。
被人冷落多时、又冷不防被点了名的墨君漓心下幽幽怨怨,他觉得自己在自家小姑娘心目中的地位越发的岌岌可危。
——他这会看离云迟,忽然就感觉不大顺眼了起来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