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衍,你这孩子,此次既有他国使臣来访,你怎的也不提前说上一声?”云璟帝闻言故作出一派嗔怪之状,“将人家晾在宫外像什么样子?也不怕旁人说咱们乾平的礼数不周。”
“德庸,快,快去将那寒泽的将军请进来!”
“喏。”老内监恭谨应声,快步出了大殿,墨君漓则顺着自家老子先前的话,轻笑着端了端衣袖:“禀父皇,这倒不是儿臣不愿将此事上报于您。”
“只是昨儿乃休沐之日,徐将军认为寒泽此番本就受了咱们乾平的恩情,不愿再兴师动众、扰了大人们的清闲,便未让儿臣提前进宫禀报。”
“儿臣昨日亦劝过将军数次,奈何将军坚持着不想太过麻烦。”少年弯眼。
“儿臣那时想着,左右使臣此次来得确乎是太突然了些,驿馆内若不曾做好待客的准备,礼仪不全,匆忙安排将军等人入住,反倒像是我乾平怠慢了远处而来的客人。”
“于是便索性顺了徐将军的意思,将那几位使臣,迎到儿臣京中的别院里去小住了。”
“父皇放心,儿臣的别院虽赶不上宫中舒适,却也是儿臣用心收拾出来的,这地方拿来待客,不说能比过鸿胪驿馆,倒也不会失了体统。”
“至说有使臣随行,儿臣为何未尝在出发之前,提早向京中递信……”墨君漓抬眼,语调微顿,“一来,眼下乾平与寒泽已议和多时,是正儿八经的友好盟邦——”
“儿臣以为,同盟之国,相互帮助本就是理所应当之事。”
“且那寒泽就在我乾平北境,西商君王惯来野心勃勃,倘若寒泽为西商所破,下一个遭难的便必然是我乾平。”
“是以,我朝出兵襄助寒泽,不光为了救他人于水火,更是为了保住我们自己的边境安定,儿臣由是便没想过,叶长公主竟会派使臣来替她向父皇道谢。”
“儿臣没想过长公主会派来使臣,自然就没准备向京中递信,待到大军出发之时,儿臣方知晓长公主派了徐将军来,到那时,再递信便已然有些仓促了。”
“二来,那北疆雪路一向难行,儿臣若想将这临时得来的消息,提早数日递回宫中,着实是太难为军中斥候了些。”少年敛眸,“军中培养出个得力斥候颇为不易,现今又并非战时。”
“若那斥候为送此信而不慎折损于途中……委实太过可惜。”
“加之依照寻常马匹的速度,想要那么早便将消息递回,定然也是要跑死几匹快马的,儿臣心疼军中战马,更心疼我们乾平为国征战多时的好儿郎,这才没命人往京中递信。”
“当然,细细算来,儿臣此事办的也确乎是颇为鲁莽,不大妥当,父皇,儿臣甘愿为此领罚——还请父皇降罪便是。”墨君漓拱手行礼,几句话便将自己安排了个明明白白。
这么一番话下来,他早已成了明大义、知事理,办事虽不够成熟老练,却爱国爱民、体贴将士又敢于承担责任的好皇子。
——纵然他今日当真受了云璟帝两道不轻不重的罚,在场的一众朝臣,也只会记得他条理清晰地回禀帝王、分析大局的样子。
可恶,这毛头小子的脑筋怎转的这样快!
立在文臣之间的祝升禁不住咬牙切齿。
他先前听到墨君漓的推诿之语,本想在他这一通说完之后,上前参他一本推卸责任,怎料他刚说完为何不曾递信,那话锋一转,便又将之前甩出去的锅给背回来了!
——这还让他怎么参?
这能让他怎么参??
祝升恨恨磨了一口后槽牙,面上的五官已是狰狞至极。
好话赖话全都被墨君漓那小兔崽子给说尽了,他这会若再上前弹劾于他,只会平白沦落了他人口中的话柄!
可恶,可恶!!
花甲之年的文侯大力捏着掌中笏板,玉质的长板险些被他拦腰折断,龙椅之上的帝王却好似浑然不曾察觉到他的异常,顾自思索着抬了抬手。
“原是这样,你这孩子考虑得倒是细致。”墨景耀道,身姿坐得愈发端正笔直,“你说的没错,为了这点事便累死几匹战马、一名斥候,的确是不大值当。”
“朕若为此而责罚与你,反倒显得朕过于斤斤计较……如此,朕此番便不罚你了,阿衍,以后你且记得,凡事不可再这般鲁莽,定要周全一些,三思而后行。”
“好了,你回位站着去吧,朕看德庸也带着人过来了。”
“喏,儿臣受教。”墨君漓应声作揖,乖乖摆出副“受教”之势,垂头站去了慕修宁身侧。
后者对着他偷偷比出个拇指——他虽没大听懂少年之前那一大摞话中隐藏的意思,但他看得出祝升等人的脸色。
能让安平侯那一众老东西脸黑得跟锅底似的,他这兄弟手上还真有两把刷子。
慕修宁咧着嘴巴低头傻乐,神游间那徐风朔已然随着俞德庸踏上了金銮殿。
褪去了铁甲的青年,看着便像是个清贵的世家公子,他一身藏青色的寒泽衣装,走至台前,单膝叩地,向着龙椅上的帝王行了个寒泽的至高礼节。
“小人,寒泽龙虎将军徐风朔,拜见乾平帝王。”徐风朔垂眸俯首,姿态从容,不卑不亢。
墨景耀瞅着那跪在地上的青年,眸中不由晃过一线欣赏之意,他微一颔首,随即略略放缓了声调:“徐将军,免礼免礼。”
“此番是我乾平招待不周,未能尽得地主之谊,还望将军莫要见怪才是。”
“谢陛下。”徐风朔敛眉,起身后又冲着帝王重新拱了手,“至于见怪不见怪……陛下,贵国七殿下招待得甚为妥帖,小人哪里好意思见怪?”
“还请陛下宽心就是。”
“有将军的这番话,寡人便算是安心了。”云璟帝含笑抚须,“说来,徐将军,乾平与寒泽本为盟友,此次寒泽蒙难,乾平出手相助亦为分内之事。”
“长公主若想致谢,只管让阿衍带着国书回来便是,怎还劳烦了将军?”
“——是寒泽又遇到别的什么问题了吗?”
“回陛下的话,圣女殿下既派了小人前来,自是不单为了向陛下您致谢。”徐风朔应道,顺势自怀中取出了那封国书,双手捧着,将之举过了头顶,“殿下此番,是确有要事欲要与陛下相商。”
“怎奈寒泽境中时局未定,殿下实在脱不开身,这才命小人替她走了这一趟。”
“具体所为何事,殿下已将之尽数书于国书之中——还请陛下过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