星空之下,他脸色愈发苍白,双眼愈发明亮。
愈发憔悴的神情,却依然专注地看着握在手里的竹剑,这是他在玄武大陆天云山,竹峰之上削布的紫竹符剑。
上面加持了二道不同的法阵,加速之下的火焰剑气,让他手里这把竹剑有了不同凡响的威力。
这把竹剑,在他手里已经超过了世间普通的灵剑。
只要他愿意,可以凭着这把竹剑,以山斩雪。
望着浩瀚的星空,他想起了当初自己不过七岁的年纪,便在天山冰河之中领悟了自己的大河之剑。
领悟了那一道属于他自己的若水意剑。
一路走来,直到他将这一道若水的大河之剑,修炼到了能够摧山倒岳的若水剑势。
唯一让他无语的是,在老道士解开自己的凤凰涅槃修为之前,自己怕是没办法将那一道火焰剑势使出了。
手里的竹剑斩出,带着漫天飞舞的雪花,悄无声息附上一道若水剑势,瞬间演变成磅礴的剑气。
如天山上的大河之水,如玉龙雪山下的那一道白水河涛涛而去,更似通天河边那一道惊天剑势。
一把最简单的竹剑,却能搅动神龙谷中的天云灵气,挑起大殿屋檐之上厚厚的积雪。
石坪外悬崖间的大树一阵摇晃,一道剑气卷起一道劲风,将树上的积雪化成一道如雪龙一样的雪雾……
噗的一声!
悬崖外的雪龙没未形成,李修元却一口鲜血喷了出去。
月过遮月,也遮住了当年苍白的面容,却遮不住雪地里的那一抹刺目的血迹。
石坪外悬崖间的大树上碎枝纷纷往下掉落,被那一道强大的剑势碾压、撕碎,在李修元的面前化为了漫天的飞花。
天空还未成势的雪龙已经散去,只剩下衣衫染血的少年抬头望月。
静静站立,脸色愈发苍白,眼眸里却多了一些明悟,手里的竹剑在轻轻地颤动,数日呕心沥血的悟剑,终于在这一刻爆发出来。
李修元抬起手臂,轻轻地抹掉唇角的鲜血。
之前的他,在玄武大陆,在洪荒世界因为神魔道的苦苦纠结,让他闻道吐血。
而是在老道士的面前吐了三尺之远。
今夜悟剑,再次吐血的他,却没有老道士来为他见证,甚至师傅龙清风也入了梦乡。
只有天上一轮被乌云遮挡的雪月,在默默注视着星空之下的少年。
在雪中练剑,在雪地里悟剑吐血。
李修元的脸上却满是笑容,便是一身新换的衣衫为鲜血染红,他也想放声音大笑。
因为他很满意今夜的结果,将大河之剑化为一道雪龙。
虽然眼下的他修为全无,但是能做到这点,却足以令他骄傲。
凭着对自己所修炼剑法的领悟,凭着他对天地灵气的感悟,将离开深渊的潜龙,化为了一道借了天地之势的雪龙。
更关键的是,从这一刻开始,他可以借助天地间任意之物化为那一道大河之剑,那一道若水剑势。
而不仅仅一汪湖水,漫天的风雪。
甚至可以是一地的落叶,一地的风沙,一座大山,一片树林。
从当初的一山一路走来,李修元看似顺风顺水,只有他自己清楚自己付出了多少的汗水血水。
在这一刻,他不用去思考自己修为全无,神龙之体消失的事实。
也不用去思考接下来要如何将无相金身再重修第三重的境界。
虽然悟剑吐血,他却想着要不要再斩一剑?已经将离开渊的神龙化为新的剑式,那么拦下来,如何将神龙身上重重的枷锁一剑斩去?
没了神龙之体的他,又要如何感悟那层层枷锁和樊笼?
没了神龙之体,他还有佛门的无相金身之体。
且将神龙化为怒目持剑的金刚如何?想到这里,李修元有些激动了。
神龙剑法斩出是为了降妖除魔,那么自己能不能将三招神龙剑法,演化成三招,甚至一招降魔剑法?
自己已经领悟了一剑斩雪,那么能不能再领悟一剑降魔?加上四式轮回剑法,当走行走天下了。
至少在自己化凡之前,在自己开始修炼星辰剑法之前,可以作为傍身的剑招了。
手里的竹剑再次随手一挥,一招斩雪之剑往十丈往的大树斩去。
然后头也不回,往大殿里走去,今夜呕心沥血之下,他需要好好去睡一个好觉。
直到少年关上了沉重的大门!
直到天空的雪月隐去,漫天的雪花飘落。
直到一阵风过,悬崖外的那棵大树才发出一道沉闷的声音,轰然往山下摔落而去。
……
第二天,龙清风依旧没有出关,小白、小黑也没有回来。
煮了一锅白粥填饱了肚子,李修元来到了大殿后的石坪之上。
望着悬崖外的那棵被腰斩的大树,心道总算没有白费自己苦练了数十年的斩雪。
今天的风雪渐猛,呜呜的北风带着漫天的雪花,手里握着的竹剑欲要凝成见龙卸甲的剑势。
风雪中剑势蕴藏的力量,每一片雪花落在他的身上堆积起来,最终化为了如山之势,重重地把他压倒在地。
感悟那一道斩去樊笼的沉重剑势,李修元趴在地上,噗的一声再次喷出一道如剑之血。
鲜血染红了跟前三尺寸雪地,喷得他脸上、衣襟之上沾满了鲜血。
艰难地抬手抹去嘴角的血沫,抬头望着天空落下的漫天雪花,心里却想着脱去重重樊笼的神龙,要如何化为一道降魔之剑。
悠悠地叹了一口气。
李修元自然将神龙剑法化为降魔剑法的难处,现在的他,要将自己以往悟的剑势,化为哪怕一招笨拙的剑气。
冥思苦悟了这么多天,依然没能悟透如何将一山的积雪化为神龙。
不过哪怕只悟透其中的十之一二,也能试着将这漫天的雪花化为层层的枷锁。
然后一剑斩去!
李修元扶着雪地艰难地站了起来,看着雪地上绽放的红梅,若有所思。
他已经能够确定自己的方向没有错,只是还欠一些火候。
只是他想不明白,自己如何才能获得更多的力量?
以他眼在的修为,肯定还达不到不离和尚那样可以向天借力。一身修为被老道士禁锢的他,只能老老实实练剑了。
这些天他在山间、在大殿、在小溪、在山崖间,越来越觉得自己对天地之力感悟深了一层,如痴如狂地试着融合三招神龙剑法。
如果换作其他的修士,大概早已会在一次又一次的挫败之后放弃。
但他却丝毫没有这种情绪,每天都在尝试各种方法,甚至还想叫师傅替他再找一件铁甲穿上。
像当年他在天山上哪用,借助先生给他的那件玄铁甲炼体修行。
冬夜的神龙谷,除了呜呜的风声,便是雪落山林压塌树枝的声音。
大殿中,李修元守着一盏孤灯,静静看着桌上两把不同的剑。
一把是轮回剑,一把是竹剑。
修罗剑藏在玉碟空间之中,而玉碟也被老道士禁锢了起来。眼下的他心想,若是修罗剑放在桌上,自己还能不能拿从前那样挥舞起来,如臂使指。
小白和小黑依旧没有回来,师傅龙清风依旧在闭关之中。
静静地望着桌上两把完全不同的剑,实际上他没有丝毫任何练剑的念头。
轮回剑也不轻,使在手里沉甸甸的,有一种重剑的感觉。
而竹剑若殿外漫天的飞雪,握在他的手中若不是特别去感觉,别没有一丝的重量。
即使他曾在竹峰之上,凭着手里的竹剑,在山间感悟了以山斩雪的剑气。
跟竹剑比起来,轮回剑显得笨拙了许多,又厚又重。
竹剑很薄,便是在这轻若无骨的竹剑之上,他也铭刻了二道不同的符文。
轮回剑拿在手里,会不会有一种枷锁在身的感觉?还是竹剑在手,如漫天的雪花一样,一片一片压下来。
一片雪花无法形成樊笼,但是成千万片雪花呢?倘若最后这千万片压在身上的雪化为层层冰凌呢?
微黄的灯光,在空旷的大殿里轻轻摇晃,照亮了他眼前的三尺之地。
就像他领悟的若水剑势,笼罩了身前的三尺之地。
三尺之内,是他剑势的天下,虽然眼下的他还不能将两种不同的剑势融合。
虽然他还没有办法将两种剑势演化成属于自己的剑域。
深夜的大殿之中温度比白天冷了许多,然而他却感觉到背后有一道冷汗直往下流,双手也有轻轻地颤抖。
汗水越来越多,不断涌出的汗水如天空飘落的雪花,渐渐将他一身衣衫打湿。
此时他的身体,仿佛就像披上一层重重的枷锁,又好似一道强大不可摧毁的无形樊笼,他们重重地包裹了起来。
甚至让他的呼吸也变得困难起来。
之所以如此,是因为他当初在玉龙雪山之下,便将那濛濛的雨化,想像成万重枷锁披在神龙之身。
离开了深渊的神龙,将要卸掉身上重重的铁甲樊笼,然后破空而去。
当初在洛水客栈里,他在跟神龙谷的杀手对战之时,根本没想过用什么神龙剑法。
而当他新生之后,化作凡人才明白那道神龙卸甲的恐怖之意。
此时的轮回剑在铁木制成的长桌上轻轻地颤动,而竹剑地在不安分地跳动起来。
两把不同的剑,都想去感悟这道绝然不同的剑招。
苦思冥想的他终于明白,原来自己并不需要去模拟的天空的雪花,在自己身上一片片累积下来的威势。
而是他要找到一个恰当的方法来形容樊笼的本身。
就像他在竹峰之上以山斩雪,并不需要他去理会什么道理。
因为山就在那里啊,他人也在那里!山就是他本人,只要他愿意,他就能够以山斩雪。
当下的他,觉得桌上这把轻飘飘的竹剑,突然间变得沉重无比。
丝毫不比轮回剑轻上多少。
他感受到天山滔滔而下的冰河,夹杂着砂石、树枝于轰鸣声中冲向自己。
感受到通天河畔那夹着层层冰块,飞鸟难飞的大河在压向自己的身体。
感受到梅山冬日,那千万片的雪花,一片一片慢慢地在自己身上堆积,走到将自己变成梅山的一部分。
如堕深渊深处,感觉到无处不在的重重威压。
又像是如陷通天河中,像一片溺水的羽毛,正缓缓陷入那沙石泥流之中。
桌上的油灯在轻轻地晃动,照耀着他苍白的小脸,呼吸渐渐急促了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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