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声“爹爹!”轻轻地唤出,没有人知道慕容若兰的心思。
夜已深,帐里的侍女早早歇息,等着明日的忙碌,只有慕容若兰独对一盏油灯,抒发自己的一腔柔情。
耶律王庭的无人知道她的身世,只有在夜深人静的时候,她才会望月垂泪,盼着有一天能成长到万人景仰的高度。
或是指挥千军万马,再上战场。
慕容若兰叹了再叹,终是手一晃悄悄地收起了手里的金剑。
只不过,便是在她玉指轻拂的刹那,却分明是一个分神后期,甚至渡劫的修为。
一双剪水秋瞳不怒自威,哪里像是寻常人家的女子?
既然已经决定要嫁给耶律齐,她便不得不收起了所有的心思,只盼着隐忍十年,有朝一日东山再起,为死去的亲人报仇雪恨。
一挥手,拂灭了桌上的油灯,瞬间有一缕月光幽幽地照在她的脸上。
只见秀美的脸上,透着冷冷的坚毅。
另一个大帐之中,还未睡去的耶律齐正看着眼前的月飞雪发呆。
看着耶律齐的模样,月氏忍不住轻声说道:“夫君明天就是你的大喜之日,你又何必痴坐帐中,纠结不已?”
耶律齐头也不抬,悠悠说道:“想来想去,我总是觉得对不起你。”
月氏闻言禁不住捂嘴一笑道:“夫君尽说胡话,我哥哥不也一样娶了二房妻子,你父王呢?”
耶律齐面色一变,淡淡地苦笑道:“话虽然如此,可是这些年过去,妹妹依旧是皇朝的皇后,听说皇帝还没有纳妾呢!”
月氏拉着他的手温柔地说道:“话虽然如此,只是我们成亲两年,也未能为你生下一子半女,妹妹在皇朝可是有了小公主了。”
耶律齐叹了一口气,拉着她的手笑道:“过两年,我带去你五域的皇城玩玩,让妹妹陪你去逛街。”
月氏一听,禁不住温柔地说道:“我也盼着能去看看妹妹呢,当初你让他嫁给五域的皇帝,可真是一个英明的决定。”
耶律齐点了点头,说道:“那可不是我的主意,是我那兄弟的主意,只可惜他还没来得及来草原看看,便早早飞升了。”
月氏叹了一口气,自顾自地笑道:“国师大人可是五域的传奇,若不是他,夫君你也不会这么快的破境。”
耶律齐闻言哈哈一笑道:“他是我的兄弟,便是成了神仙,也是我兄弟。”
月氏幽幽地叹了一口气,看着他笑道:“我当初要是跟着哥哥一起去了南疆三镇,也能跟着夫君一起结识国师大人了。”
“他啊,他可比我小得多了。”
耶律齐想着当年两人的惜春城外的第一次见面,忍不住笑道:“你不知道,那家伙当初第一回来惜春城外见我,可是独自一人哦!”
在他看来,也唯有李修元这样的胆识,能够做自己的兄弟。
任他千军万马横在身前,我独自一人,来便来了。
这一夜,夫妻两人窃窃私语直到亥时过半,才沉沉睡去。
……
一场盛大的婚礼,让慕容若兰成了耶律齐的女人,将会有一天成为耶律王庭最有权势的女人。
一时间,慕容若兰跟月飞雪的关系亲如姐妹,跟耶律齐夫妻如鱼似水,胜蜜糖甜。
草原上到处都留下了她欢快的身影。
只不过,这样如胶似油漆的日子并没有一直持续下去,终于在一个冬雪漫漫的日子里,在一次酒醉后,慕容若兰跟耶律齐吐露了自己的心声音。
没有人知道慕容若兰究竟跟耶律齐说了些什么,甚至身为大房的月氏也不知道。
只是从那天起,耶律齐便渐渐冷落自己貌美如花,武功高强的二夫人。
情不知所起,因为一场意外,耶律齐救了慕容若兰一命。
情不知所终,因为一场酒醉,慕容若兰跟耶律齐吐露了心声。
即使两人心生芥蒂,耶律齐也没有做出更多的举动,既没有将慕容若兰的身份说出去,更没有让她离开耶律王庭。
在他看来,无论如何,慕容若兰都是自己的妻子。
日子一天一天过去,因为月氏一直没有生养,终于,慕容若兰给耶律齐生了一个小公主。
这样一来,耶律楚材倒是比耶律齐还要高兴,因为他终于做爷爷了。
要知道女儿远嫁皇朝,回来一次可不容易,这下有了自己的孙女,没事的时候终于有了打发时光的事情。
若是时光一直这样持续下去,耶律齐和慕容若兰未必不会有一个美好、安静的未来。
只是老天总不如人意,在耶律明珠生二岁这年,耶律王庭来了一个客人。
一个来自草原之后南海深处的客人,来自天仙岛的公子云中尘......
同为渡劫之境的云中尘身为天仙岛的公子,却视已经嫁为人妇的慕容若兰为天人,为了博得佳人欢心,不惜暗中许下了诺言。
本来对自己命运已经彻底死心的慕容若兰,万万没料到等到了柳暗花明的一刻。
当初她从北海来到南疆,便是为了一个生机,为了有一天能替自己的父亲、哥哥报仇。
于是,两人一番合计之下,终于决定将眼前最大的障碍搬开......
这一年,云中尘只是在耶律王庭匆匆待了三天,便告辞离开。
打云中尘离开后不久,耶律齐便感觉身体一天不如一天,请了草原各大部落的名医前来诊断,都得不出任何结论。
终于,在这一年有春天,清明的前一日。
也就是花落雨、耶律燕等人踏上南疆之路的那天,也是李修元在小镇上重建杏园酒坊的时候。
在耶律王庭生活将近十年的慕容若兰突然间消失,留下一封书信给耶律齐。
因为这一夜耶律明珠感染了风寒,由大夫人月氏照顾,所在小公主并没有跟着母亲一起失踪。
或许在慕容若兰心里只有复仇,她要把孩子留在耶律王庭。
病中的耶律齐看完慕容若兰留下的书信之后,一口血喷出,顿时倒在大帐之中。
这一口精血喷出,终于将耶律齐坚持的信念打垮,拉着月飞雪的手泪水横流,一直不停地说:“悔不当初,不应该做好人。”
从这日起,耶律齐的身体一天不如一天,任吃了什么灵药都没有起色。
终于,在妹妹耶律燕赶到耶律王庭的这一日,耶律齐的生命走到了最后一刻。
看着哥哥的模样,身为皇朝皇后的耶律燕魂飞魄散,扑在哥哥的身上瞬间哭晕在地。
最后自然是花落雨亲自出手,用九天之上的灵药为他续了三天的性命。
在这三天里,耶律燕寸步不离,终日以泪洗面。
三岁的耶律明珠不知道爹爹出了什么事情,吓得抱着大娘月氏哭个不停。
终于,耶律齐在得知国师李修元已经回到五域皇朝,并邀请自己前往小镇一聚之时,脸上露出了满意的微笑。
拉着耶律明珠和月氏的手,以及耶律燕的手,静静地说道:“把明珠交给我的兄弟,告诉他我的女儿,也是他的女儿......”
话没说完,又是一口血喷在了胸前的锦被之上。
之后挣扎着写了一封给李修元的信,吩咐妹妹用火漆封好口。
看着花落雨断断续续说道:“麻烦你把这封信给我的兄弟,我的女儿以后就交给他了,天上地下,让她跟着......”
又轻轻抚摸着耶律明珠的小脸说:“你还有一个干爹,他会教给你天下无双的剑法!”
说完之后,口中鲜血不断,双目紧闭,撒手尘寰。
这一下,任花落雨这样的大修士也毫无办法,因为眼下的耶律齐生机全无,任神仙也救活不了他。
这一回不仅是耶律燕,便是月氏也哭晕了过去。
吓了一跳的花天下、花落雨分别出手救人,吓得纳兰明和夏若雨站有一旁大气都不敢出。
生死大事,他俩还是头一回经历。
此刻残月西沉,天边现出了一抹鱼肚白。
得知自己儿子陨去的耶律楚材长叹一声,望着天边的曙光,怔怔地说不出话来。
不知过了多久,帐内传来一声惊呼,侍女跑出来看齤耶律楚材怯生生地说道:“大王,夫人有喜了!”
耶律楚材猛然一愣,看着走出大帐的花落雨问道:“姑娘,我这孩子喜从何来?”
花落雨看着他静静地说道:“我很抱歉救不了耶律齐,好在他的夫人月氏身怀六甲,怕是已经有数月了。”
耶律楚材闻言重重地吸了一口气,望着天边的一抹旭日,半晌说不出话来。
自己的儿子不幸殒命,却为他留下了一个遗腹子,且不论是男是女,都是耶律王庭的未来。
终于,耶律楚材拉着走出大帐的耶律燕泪水横流,怔怔地说道:“你哥哥,终是为我们留下了一个希望的种子。”
最终,耶律齐在三天之后按耶律王庭的最高规格火葬,用耶律燕的话说,只能这样,哥哥才能去往长生天。
耶律明珠拉着月氏的手哭个不停,吵着要找爹爹和母亲。
月氏和耶律燕将哥哥的心愿告诉了自己的父王,说哥哥要让耶律明珠去找皇朝的国师大人。
当耶律楚材得知李修元已经回到五域之后,更是说不出话来。
若论这世上还是谁能做耶律珠珠的干爹和师傅,必是当年的国师大人。
耶律楚材心里也知道,若论消失的慕容若兰来说,她跟耶律齐生下的小公主留在草原并不是最好的办法。
唯有跟着国师大人,耶律王庭的公主才有一丝可能为自己的爹爹报仇雪恨。
看着面前的耶律燕和花落雨,耶律楚材老泪横泪,一边用衣袖抹去泪痕。
一边说道:“两位,在明珠没有成长为五域中的大修士之前,千万不要将今日的真相告诉她。”
自己的孙女已经很苦了,他不想在往后的年年岁岁里,耶律明珠都活在仇恨之中。
耶律燕拉着自己父王的衣袖轻声说道:“父王,要不你跟我去皇朝吧,这里太乱了。”
耶律楚材看着她摇摇头道:“我走不开了,你哥哥已经不在......你离开的时候带着你的嫂子,等到孩子生下来带封信,我去皇城看你们。”
想了又想,耶律楚材最后将自己的两个后代都托付给了五域皇朝的国师和皇帝。
在他看来,唯有这样,才能保住耶律王庭香火不断。
自己的女儿是皇朝的皇后娘娘,保护自己的侄子跟嫂子自然没有问题。
于是这一年的草原之行,耶律燕一直处于哀伤之中,以至于影响到了花天下的心情。
连着公主夏若雨,纳兰明只好拉着花落雨去草原上玩了几天。
终于在春末时刻,耶律燕带走了月氏跟几个侍女,带着耶律明珠,踏着草原上的离离青草,往南疆三关的方向而去。
远远地,耶律楚材于风中目送女儿、孙女和儿媳离去,任两行清泪打湿了胸前的衣襟。
离恨恰似春草,更行更远还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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