虽然已是暮春时节,天空却没有几分夏日的明朗,依旧显得有些阴霾。
李修元关了店门,躺在后院的屋檐下望着望天空发呆。
这些日子他一直在思考那件事,怎样才能不让张良出城的事被人发现,虽然他曾给了张良出城的手段,并不能从根本上解决问题。
要从根本上解决这个问题,便要张良自己编一个可以说服所有人的谎言,骗住皇城所有的人,甚至要书院的夫子都要瞒住。
只是,张良有这么聪明吗?
转眼又想到了自己化凡的修行,好不容易回一趟五域,于天山是苦修,最后竟然只完成了化凡的一半修行。
便让一道星光牵引之下来到了大秦,想想难免有一丝悲哀。
低声叹道:“可惜啊,明明已经看到了那道门槛……”
早已经看淡生死的李修元,自然不会为了多花些功夫接着修行而感到悲哀。
却害怕因为不能在天路开启之前回到修罗天域,或者蛮荒,那样一样,岂不是要跟那个大时代错过?
“难不成师父还有其他的法门?”
李修元嘴角微动,苦笑道:“但愿在天路开启之前,你们一个个都能踏进超凡之境!”
踏天之路对于修罗天域或者蛮荒天域的那些家伙来说,只是另一个更加残酷的修罗战场。
到现在,他也搞不明白,这登天之路存在的意义。
虽然那里的朋友们都在修罗战场上拼命修行到了洞天中期,却并不代表所有的人都有资格踏入超凡之境。
就像之前的五域一样,明明渡劫之境的人不少,但是能熬过最后一道雷劫飞升的修士,却少之又少。
自己已经教给他们太多的道理,接下下来的手段就在看各人自己的造化了。
就像老道士当年在天罗城的打狗村,循循善诱,让他站在更高的山峰去看世界。
自己所处的高度不同,看到的世界也不同。
就像自己反复交代张良一样,不要只看到眼下的相府小姐,只看到眼下的大秦……
只是,那也是自己从书中知道了故事的结局,才会这样。
对于登天之路这样未知的事情来说,他最多也只能嗷嗷吼一声罢了。
想来想去,还是小黑自在。
做乌鸦的时候安心做一只只管吃喝的乌鸦,现在变成了书院的学生,便早出晚归,安心做起了书院的学生。
躺着眯了半个时辰,却终是无法入睡。
于是干脆搬出在天山上,用老道士给他用不知名木头做的古琴,还好,大秦也有琴台,张良想着买了一套回来。
掀开琴台上的兽毯,李修元将古琴摆在上面。
手指在轻轻地发抖,想着到底要不要再试试镇魂曲……这首让自己在五域一夜白头的镇魂曲。
有一件事让他一直想不通,自己一曲催人老,而同一首曲子,自己的徒儿耶律明珠却能一曲杀敌。
想想难不成五域的天道对那小姑娘开了一扇窗,对自己关了一道门不成?
此时的李修元,指间却痒得不行。
心心念念就想抚琴一曲,管他会不会一夜之间再白头,便是于大秦白头,也只是为了看一世繁花,看刀起起刀落,看万卷竹简化为飞灰。
指间轻拨,正是已经融入他灵魂和血肉之中的那首镇魂曲。
只不过,换了一片天地,这一回弹奏出来的却不再是将军夜拖刀,离人天涯欲断魂的凄苦之意。
而是从一抹秋风斜雨开始,我自玉笛横吹寂寞长,相看无言何处是家乡。
渐渐化作春风昨夜又相催,天山一夜杏花放……有了一道幽幽的思念,还有一种淡淡的期盼。
那是,有一点像当年欧阳轩为难自己的望春风。
又有一丝初见师娘李红袖于春日宴弹奏的那曲《百鸟朝凤》,琴声虽然没有五珠小珠落玉盘,却似书院竹舍之中抚了一曲《思无邪》。
曲罢,李修元怔怔地说不出话来。
他一时分不清今日弹奏的究竟是望春风,还是百鸟朝凤,还是思无邪?
跟他之前看到耶律明珠所抚的那一曲使得天地同悲,百草凋零的镇魂曲不同的是,睁眼望去。
只见小院里的桂树疯长了不知几许,石墙后面的那些紫竹郁郁葱葱,只是瞬间便高过了石墙。
李修元一时迷惑不已,难不成因数自己心心念念的是春生万物,才会让这首神曲于刹那之间变了心意不成?
掏出手巾,轻轻地擦拭琴弦间,李修元想了又想也没想明白。
他也不知道心里的疑问,下回见到老道士的时候,还能不能记起。
……
秦王于博浪沙遇刺一事,只是一日之间便成了皇城最骇人听闻的消息,秦律严酷,身为天子的秦王身边更是戒备森严。
皇城连寻常的杀人案子都少见,更何况是在光天化日之下,有人竟然在官道上行刺天子。
这次案件跟去年冬日在皇城发生的刺杀一样,刺客摆明是来刺杀秦王的,而且居然动用了重型兵器。
后来连蒙大将军,试了试那巨大的铁锤,也表示这样的重量可不是一般人能玩得转。
秦王大怒,居然有不法之徒寻了修为高深之士于官道人刺杀自己,这已经触及到了大秦统治的底线。
举国的禁军、衙门统统运转起来只是为了追查凶手,只是任秦王下了无数道旨意,也没能找到刺杀事件的凶手和背后主谋。
皇城的人们议论纷纷,不停猜测为什么如今大王如日中天,竟然还敢有人去摸老虎屁股,这不是找死吗?
公孙清明带着一帮衙役一路追查,很快来到了张良的府前。
呯呯呯的敲门声吓坏了管家,开了府门又唤来了还没睡醒的张良来应付衙门的老爷。
张良只是一个小人物,但他却是夫子得意学生。
等了一会的公孙清明总算没有生气,只是看着面前还在揉眼睛的张良问道:“说说吧,你这些日子去了哪里?”
张良也没有想到,自己已经像野狗一样不分昼夜地赶回了皇城,可依旧有衙门挨家挨户来巡查问话。
想着李修元给自己的那些手段,心里的底气也硬了几分。
看着公孙清明笑道:“这些日子我染上风寒,一直都在府上养病,哪都没去。”
说完怕公孙清明不放心,又继续说道:“你也知道,我这府上虽大,却只是两个侍女一个厨娘,还有一个老管家……”
公孙清明一听倒也无所谓,张良有没有离开皇城,只要去四座城门处查阅一下进出记录便知,这是任谁也瞒不了的事情。
正准备离开之际,想想不对,于是又转过身来。
看着掏出丝巾去擦眼睛的张良,冷静地问道:“书院每年都要举办春季诗会,为何今年的诗会你没有去?”
这一句话是公孙清明最毒的一招,无论张良有没有去书院,他都有办法知道。
因为神棍卢元那天去了,而卢元怎么说也是张良的仇人,自然最关心自己的敌人张良了,他甚至不用去书院查访便能知晓。
“书院诗会已经开过了?”
张良微微一怔,转而说道:“我这府上事正忙着呢?哪有心事去参加诗会?”
公孙清明一听不对,当即冷冷呵斥道:“你刚刚不是说你府上人少,没啥事情可忙吗?还是说你的事隐瞒本官不成?”
“那倒不是。”张良的声音很冷,淡淡地回道:“因为我未过门的妻子来了皇城,我自然要陪着她,哪有心思去参加诗会?”
“哦?你何时有了未过门的妻子了,为何我没听说过?”公孙清哪肯相信?
张良摇摇头,苦笑道:“原来我也不信,为此我还去追相府的千金,还是我这妻子一路从老家寻来皇城……”
花了一会工夫,张良简单说了一下自己的情况。
然后笑了笑:“她进城的时候有登记,公孙大人可以去细细地查探一番,看我张良说的是不是真的?”
“你的事情就这么简单?”公孙清明忽然冷笑着问道。
“张良,你在门口干嘛?为何不请大人进来喝茶?”
正说话间,有一道软软的声音传了过来,还没等公孙清明回过神来,一个跟张良差不多大的少女已经来走了出来。
跟公孙清明福了一福,说道:“民女淑子,来自阳翟,此来却是为了寻找未婚夫婿张良而来……”
这回轮到公孙清明发呆了,看着淑子一双天真无邪的眼睛,心里直想这真没天理,你张良凭什么就能有这么漂亮的未婚妻?
正如张良所说,对于外来人员,皇城四座城门有更严格的登记制度,他只要前去查阅一番即可,哪里怕张良说谎骗他?
挥挥手道: “既然已经搞清楚,那便这样吧,最近皇城不太平,你们不要乱走动,为自己树立太多的敌人。”
想了想,公孙清明继续说道:“据说书院诗会卢元找你那兄弟的麻烦,打赌输给了卖酒的掌柜,你可以偷偷开心一下。”
说完哈哈大笑道:“这卖酒的李掌柜倒是一个妙人,怕树大招风,明明赢了神棍,也不敢在我面前说来听听。”
张良一听眉头皱了一下,小心说道:“我都一再交代他,在皇城做生意要低调,他怎么还去招惹那神棍?”
公孙清明很满意张良的态度,笑道:“我听说李掌柜是去见夫子,却是那神棍自己凑上前去的,这不是自己找不自在嘛?”
挥挥手,也不管张良跟淑子两人怎么样,带着一帮手下匆匆离开,继续往前而去。
公孙清明离开之后,张良瞬间安静了下来,先上关上沉重的大门,接着看着淑子说道:“还好,你出来替我解围。”
淑子红着脸看着张良,轻声说道:“那卖酒的掌柜,不就是你说的修元大哥吗?”
张良拉着她的手往里走,边走边说道:“既然我们把这事熬过去了,晚上我带你去找大哥喝酒去。”
淑子抚着胸口,轻轻地叹了一口气道:“我这,跟做梦一样哩。”
张良摇摇头,看着她叮嘱道:“以后再有人问,就说我们是父亲打小订下的亲事,不要说漏嘴了。”
淑子捂嘴一笑:“倘若是官府要看婚书呢?”
张良一急,脱口说道:“战乱年年,命差点都丢了,谁还留着一封破婚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