崔判官一路跟太宗皇帝交代办水陆法会的事宜。
其一,太宗之前所为一己之私行恶太多,逼父让位亲手射杀兄长,残害兄弟族人无数。
更不要说荡平六十四处烟尘,剿灭七十二处草寇,南征北战,杀人如麻,以至无数枉死冤魂叫冤抱怨。
赶紧回到阳间举办一场大型水陆法会,让这些无数枉死的孤魂野鬼便可得到超度,超度了无数的怨魂,自然无人来跟你纠缠。
其二,办好水陆法会,还可以皇帝的身份带头行善,教化天下臣民一起行善,不要作恶。如此,才会为后人积福。
太宗皇帝再次拜谢,回道:“崔判官放心,我回去就办此事……”
“如此,还不回还……”
崔判官挥手便是一道清风,将太宗送离了地府……
睡梦里,太宗只觉得憋在胸口的那一股闷气渐渐消散。
悠悠中睁开了眼睛,手一摸,浑身上下都就从水里捞出来一样。
于是,赶紧让人把长孙无忌传进宫来。
等到长孙无忌进宫,太宗已经洗漱一番,全身上下换了一套干净的衣物。
长孙无忌眼见太宗脸色有异,赶紧问道:“陛下找臣何事?”
太宗想了想,揪心地长叹一声。
将夜里发生的一事跟长孙无忌说了一遍,眼里是凝重的神情。
幽幽地说道:“原本我只剩下不到十三年的阳寿了,阎王和判官要我做一场水陆法会,又多给了十年……”
长孙无忌也吓得赶紧回道:“臣等一切听从陛下的安排。”
太宗点了点头,悠悠地说道:“为了大唐能有一个盛世,我们确实杀孽太重,便召集高僧,办一场盛大的水陆法会吧。”
于是君臣两人细细商议了一番,最后交由长孙无忌办理此事。
……
初夏的山风自雪山一路往山下的寺院拂来,连静坐佛堂的三藏也感受到风中的丝丝凉意。
念诵了一会经书之后,歇息下来,打算去看看大湖修建的佛殿
就在此时,住持老和尚走了进来,看着他忍不住口中念道:“阿弥陀佛,三藏有好消息。”
三藏微微一笑,心道自小和尚跟李修元离开之后,他还没有听到过什么能让他高兴的事情。
先请老和尚落座,这才问道:“何事让大师亲至,唤我过去不就是了。”
老和尚看着他摇摇头道:“确实是一件大事,太宗皇帝召集各寺院派出高僧,要在皇城办一场盛大的水陆法会……”
如当日初遇山上的李修元那般,三藏在心里默默地叹了一口气。
心道原来这一切的一切,你早就已经知晓,既然如此,为何又不能明说?
三藏看着老和尚苦笑道:“大师你可能不信,我那山上的小兄弟,仿佛早就知晓有这一天的到来。”
老和尚细想之下,也跟着叹了一口气。
苦笑道:“难怪,他早早带着我那徒儿往大漠去了,原来他早就明了眼要将要发生的诸多大事?”
“他只是跟我说,中秋之前,不要离开皇城,让我安心等着……”
三藏微微一笑,继续说道:“看来,深秋时节我们倒是可以在大漠里相聚了。”
老和尚感慨地说道:“看来,我那徒儿要陪你往西土走上一回了,如此也好,有你照顾我也放心。”
三藏叹了一口气,说道:“取经路漫漫,李施主也会陪我们走上一段,大师莫要替小师弟担心。”
老和尚点了点头,笑道:“水陆法会的事,就辛苦三藏你,带着寺里的僧众前往皇城了。”
……
天上的人在天上飞。
此时的李修元已经跟小和尚在路上行走了十几日,两人稍作停留,正在一小镇的客栈里歇息两日。
车夫带着小和尚去逛街买路上的干粮和吃食,李修元靠在床头上半梦半醒。
眼睛闭着,嘴里却如呢喃不已。
“一座石桥,二道孤魂,三更半夜,四下无人,五更将至,六神无主,七上八下,九死一生,十分不舍……”
“嗡!”的一声,神魂不知飞向了何处。
耳边却传来一道熟悉的声音:“我说你好好的睡觉不行吗?干嘛一直念叨着我,你也知道我是一个穷鬼。”
睁开眼睛,却是久不曾见的秦广王,正一脸怒气地望着自己。
李修元淡淡一笑:“我在忘川酿了酒,你可以去找我大姐拿,这下你该如意了吧?”
秦广王脸上的神情瞬间一变,旋即又恢复了平静。
笑嘻嘻地说道:“有一个八卦故事,你想不想听?”
李修元一愣,笑道:“你是十殿阎王,怎么跟一个女人一样,喜欢听这些八卦的事情了?”
秦广王摇摇头:“这事本来跟你我没啥关系,我只是想着你正好在大唐,要笑看一方世界的风云……”
“说来听听。”
李修元一听秦广王说起大唐,顿时来了兴趣。
再怎么说,他也要在这里等着见证大唐的盛世,珝儿为帝,以及他自己盼着的那一些事情和一些人的到来。
秦广王淡淡一笑,把唐朝皇帝入九幽的事情说了一遍。
李修元一听,禁不住抱怨道:“他逼父让位,射杀兄长,手下杀死了亲弟……这都是发生在我眼皮下面的……”
“其他的不说,光这些事办一场水陆法会,便能消除所有的罪孽?”
李修元叹了一口气,苦笑道:“难怪,他杀了太子也要做皇帝。”
“不然呢?要不你去试试?”
秦广王呵呵一笑,回道:“世间法哪有完美的,人间总要有个皇帝,百姓不管谁做皇帝,他们只想要一个盛世而已。”
“将来你若成佛,难不成,你的佛国容不下犯过罪的子民,佛说放下屠刀,便可成佛;地藏说地狱不空,誓不成佛,你呢?”
秦广王摇摇头,笑道:“我看你还得跟着那和尚,去西方世界取一回佛经才行。”
李修元叹了一口气:“我还不是佛,你跟我讲这些道理做什么?这会我想快意恩仇行不行?”
“不行,你在的世界并不是属于你的世界。”
秦广王正色地说道:“做一个凡人都如此艰难,更不要说做一个皇帝了。”
“你明不明白,当一个皇帝醒悟过来,以身作则带领万民行善的力量,比庙宇里的诸佛还要强大?”
拍了拍手,秦广王笑道:“这个消息对你来说,有用吗?”
李修元点了点头,回道:“对三藏和尚有用,他心心念念就是去西土取经,要不,我带着小和尚去大漠干嘛?”
想了想又说道:“那酒刚酿没啥滋味,你等到秋天,或者冬季再去吧,少不了你的。”
秦广王问道:“你要陪那和尚一起?”
摇摇头,李修元认真地说道:“最多走上一段,因为我想看看路上的风景,只是这是三藏自己的路,不是我的。”
幽幽地叹了一口气,问道:“我那两个故人,跟在大王的身边如何了?”
说了半晌,却没等到秦广王的回音。
抬头一看,却是日头西沉,一抹夕阳照在客栈的窗台,门外传来了小和尚的声音。
摇摇头,心道这些家伙都跟师父老道士一样,一个个来无影,去无踪的。
说走便走,连句交代的话都没有。
唯一让他高兴的是,总算没有因为自己而影响到三藏取经的大事。
而那传说中太宗入地府之事,看来也是真的。
只不过,这事他却没有告诉小和尚,在他看来,一切都等到三藏来到大漠跟二人会合之后,再说。
这一回马车没有在太子村里停留,而是直接穿过村落往长城外而去。
故人早已离开,他也不想去当年的院子里看看。
小和尚倒也无所谓,车夫更是看着天色尚早,想要多赶些路,早点赶到敦煌城。
……
出了长城的关隘,小和尚扭头往后看了一眼,又抬头往前望去。
然后摸着小脑袋问道:“哥哥,这只是隔了一座山,风景就完全不同了啊?”
李修元叹了一口气,喃喃自语道:“劝君更尽一杯酒,西出阳关无故人……向来,中原的人都不太喜欢来大漠里生活。”
“为什么?”小和尚一边嗑瓜子,一边问道。
“因为大漠风沙大,生活艰苦不易,中原的人享受惯了,哪里受得了这些苦?”
李修元摇摇头,想着当年的小虎,看着面前的小和尚。
心道,也不知道小和尚能不能吃得了这些苦头?
还好,先跟着自己试试,不行,就让他在敦煌待上几年,或者跟着那老僧一起回皇城去。
小和尚点了点头,问道:“大漠这么苦,三藏师兄还要来这里吗?”
李修元叹了一口气,看着他认真地说道:“他要去的地方很远,很远,估计你跟他一起回到大唐时,怕是比眼下的三藏差不多了。”
想着长路漫漫,李修元一时不知道要不要坚持之前的想法。
让小和尚跟三藏一起去取经了。
只不过,即使是这样,他也决定等再过两年,才跟他聊聊这事,眼前说什么都太早了。
前面赶车的车夫哈哈笑道:“公子是不是要在敦煌城里生活一些日子啊,若是这样,到了地头,我就要回大唐了。”
便是车夫是恋家,这一趟路下来,可是他出过最远的门了。
还好李修元给的路费够多,否则只怕皇城没有人愿意一路往大漠而来。
李修元点点头,回道:“到了敦煌,你便回家吧。”
一路往前,再坐马车,怕是不合适了,李修元准备去买上几匹马儿,陪三藏走上千里之路。
看看西域风光,去试着邂逅未来的某人。
小和尚却想着自己的心事,看着李修元问道:“哥哥,我会不会遇到师叔祖啊?你不是说大漠里有石窟吗?”
“我也不知道。”
李修元想着石窟里的晦明和尚,淡淡地回道:“就算没有遇到他,我也可以给你找一个大和尚,教你写字读书。”
在他看来,眼下的小和尚光读佛经可不够。
他要让晦明教教小和尚一些世间的道理,还有前朝的诗文。
马车跑得正欢,卷起一路的黄沙,看着小和尚的模样,李修元叹了一口气。
取出两条黑色的纱巾,一条给车夫,一条给小和尚。
静静地说道:“大漠风沙大,把这个围在脸上。”
小和尚接过围在脸上咯咯一笑,回道:“还是哥哥心细,早就准备好了。”
车夫在接过纱巾的瞬间,指着前面皱着眉头说:“公子,前面好像起风沙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