开席。
先上四道凉菜,四道热菜。
有荤有素,都是因地制宜的乡村硬菜。
“吃吃吃……”
“甭客气,都尽快吃。”
坐在上席的长辈发话,从祠堂门口一溜烟排到牌坊口处的十几桌席面,有老有少,年轻的壮小伙,刚念书的娃娃们,这才动了筷。
坐席时,长辈先吃第一口,这是规矩!
吃完八道菜肴,当执事的服务人员撤了菜碟,端上了盛着醋和酱油的粗瓷碗。
(执事,关中地区操办席面的服务人员,统称为执事。)
《周礼·天官·大宰》:“九曰闲民,无常职,转移执事。”郑玄注云:“闲民,谓无事业者,转移为人执事,犹今佣赁也。”
“离家饺子,回家面。”
“白相公,你刚回家,不是咱们不地道,不给你上好席面,而是第一次席面,主要吃的是面。”
白嘉轩坐在主座,对着次座的白贵,拱了拱说道。
主座白嘉轩又让了一次,但白贵没肯坐,而是坐在次座。
“这我知道,规矩如此。”
“吃面好,长长久久,咱们秦省人,吃席不吃面,就差了一点味道。”
白贵点头,笑道。
俗话说:离家饺子回家面。
之所以离家饺子,则是饺子形似元宝,谐音为交子,交子为宋时的银票,又有出门结交朋友的意思,寓意在外面“得财得利”,而回家面,面是长条状,寓为长长久久。
白嘉轩这句话意思是,咱们白鹿村办流水席,这第一次席面,先吃面,而后的第二次席面,第三次席面,吃上好席面。
滋滋。
祠堂外面搭着的土灶,传来油泼辣子面的声音。
油泼辣子香也窜了进来。
一碗碗油泼面被执事们用木案端了进来。
……
吃完饭,散席之后。
白贵在族长白嘉轩的指导下,跪在祠堂中,朝着白家祖先牌位,恭恭敬敬的磕了三个头。
接风洗尘之后,才可拜祖先。
跪拜完毕。
白贵抬头,愣了一下,他发现自己这一支脉的祖宗牌位,挪了个位置,陪祭在大宗,也就是白嘉轩祖辈族长这一脉的旁边,两家牌位挨得很近。
“族长有心了……”
“我捐献三百银元作为族产,重新修缮祠堂。”
白贵起身,看见这一幕,顿感满意。
人争一口气,佛受一炷香。
对于一个宗族来说,祖先的牌位顺序是万不敢马虎的,现在他家能陪祭在大宗旁边,这说出去之后,都能增增脸面。
自周室确定大宗小宗的嫡长子继承制后。
一般来说,血缘距离大宗越远,祖先牌位距离主祭位也就越远,白贵他家祖辈和族长这一脉的血缘距离,不远不近,而且因为家世败落,祖先牌位原先是在旮旯拐角的地方。
现在移到了中间,大宗附近。
意味着,现在他家在白鹿村的地位是仅次于族长的一支。
听起来挺没道理的!
白贵的身份地位,可比白鹿村所有人都高不少,现在白鹿村不少人都是仰仗着白贵的人脉余荫度日。就以葫芦鸡买卖来讲,要不是白贵与吴怀先等人交好,没有吴府的刻意扶持,现在葫芦鸡生意可发展不到目前这个地步,或许能赚钱,但过程必定曲折不少。
但……这是外面的大规矩!
在白鹿村里面,仍有小规矩。
如果白贵不讲情面,用外边的大规矩完全可以碾压、无视白鹿村的小规矩!
不过……无视这等小规矩,还是稍有一些后患的。
没必要这么做!
简单来说,无论你在外边是多大的人物,赚了多少钱,回家都得祭祖,拜祖先。
现在白鹿村、白族长都挺识趣,既然族长大宗这一脉不能动,也懂不得,但让白贵这一支脉小宗成为仅次于族长一脉的大宗还是可行的……
身份地位有了,一些事情,完全不用自己操心,聪明人就给操好了心。
“这钱我就替族中收下了。”
“修缮祠堂,是大事一桩,是足以让后人铭记的,我替族人谢谢白相公……”
白嘉轩点头,没有推拒,直接慨然收了下来。
这等给宗族祠堂修缮的钱,是不能拒绝的,除非捐赠的人名声有问题,怕给祖先蒙羞,才不会收下。
“白族长办事我是放心的。”
白贵回道。
白鹿村上一任族长是白嘉轩他爹白秉德,传到白嘉轩这一辈就有些没落下来,白家的财产也因为白嘉轩娶了七房女人严重缩水,又因为卖祖产、种烟土声名坠到谷底……
白嘉轩这个族长备受人质疑。
但后来白嘉轩做了两件事,一是修祠堂,修祖先的祠堂,二就是聘请先生,在白鹿村开设学堂。这两件事做完之后,白嘉轩算是坐稳了族长的位置。
三百银元捐给村里做修祠堂的费用,这是大功一件,足以在村里树立威望。
白贵不缺三百银元,如果能借此再添一份仁义之名,他亦不介意如此做。
再说,祠堂中也有供奉他这一脉的祖先牌位。
不算花什么冤枉钱。
走出祠堂门口。
白贵和白友德返家。
祭拜祖先牌位,平时日子里也不能随便拜,以免打扰祖辈安宁。白贵返乡,这是特例,所以由族长白嘉轩陪同祭拜祖先,但白友德就得在门口候着了。
当然,白友德也可以进来一起祭拜,只是不太符合规矩。
“走吧,你王姨还在屋里面候着你呢。”
白友德说道。
他性子沉闷,不善打交道说话,在其他人面前,有儿子作为底气,侃侃而谈还行,但在儿子面前,往往容易怯场,倒不是白贵不孝顺,只是性格使然,扯不开脸面。
进屋。
“王姨,这是秀珠给你和宝儿买的绸料,你们看看怎么样?”
“还有这些,都是江南上好的胭脂水粉,这……这是法兰西的高档香水,你们试试,都是秀珠的一番心意。”
白贵将白秀珠送的礼品一一打开。
递给了王姨和刘宝儿。
“法兰西的高档香水,这一小瓶子可是两枚银元……”
白王氏接过礼物一看,看到了礼物的价格标签,手忍不住颤了一下。
太贵了!
她这辈子见到过的胭脂水粉,都没这么贵。
“这只是小礼物罢了。”
白贵见状,笑了笑,不怎么介意。
送礼如果撕掉了价格标签,礼物就和白送差不多了。不过白秀珠处世未深,显然想不到这茬。这只是她随手买的东西,算不便宜,可还没到她需要注意价格的地步。
而他也不会去刻意去撕掉价标。
顺其自然。
“想不到秀珠姐姐这么大方……”
刘宝儿勉强笑了笑,她固然认为和白贵两者之间已然不可能,但作为白贵的“前未婚妻”,难免会和后来者自我比较一下,这一比较,心里凉了半截。
“算了,哥只是把我当做妹妹,我想这么多干嘛。”
她心道,重新收拾了心情,开始审视自己未来和白贵的相处之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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