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美人放出摄魂符之后,只将一张粉面化作厉鬼模样,追在摄魂符之后飞身而来。
她身姿轻盈,飞花踏叶,哪怕火神一路狂奔,摄魂符速度如电,竟然也没有落后多远,只始终保持着不远不近的距离,在后头好像猫戏老鼠一般吊着。
火神心中绝望,只道自己在劫难逃,也不知道哪里来的力气,在丛林之中一路狂奔,一秒钟都不敢停歇,竟然也和那身后远远追杀的摄魂符跑了个势均力敌,不落下风。
他只觉得胸口像是拉开了风箱,身体已经不是自己的了一般,每一步踏下都好像踏在了棉花上,但是心神绷紧,半点也不敢松懈,耳边只听呼呼风响,那些穿过层层灌木落下来的雨滴一把又一把地砸在他的脸上,把他整个人浇得透心凉。
跑,一定要跑!不跑就不能活命!
他满心满眼都只有这一个念头,可是到底该跑去哪里,他却根本没有机会思考,甚至于现在逃跑的这个方向到底是不是来时候的方向他都无法分辨。
灌木的树叶在飞速运动之中割破了他的脸颊,伤口溢出的血迹和满脸的雨水混合在一起,变成淡淡的红色,顺着下巴一路滴撒。
他却都顾不得了。
这么一路也不知道跑了多久,眼前忽地豁然一亮,原本满目的绿色乍然消失,显出一片苍茫空旷的阴郁天气来。
火神心头一跳,慌忙刹住脚步,硬生生停了下来。
一颗心却随着足尖最后踢到的一颗石子,无限地跌落了下去。
面前竟然是一道深不可测的悬崖,朝下望去,深怕是足有数百米。
以他现在的凡人身躯,怕是一跃下去,就必死无疑,不甩成肉泥是不可能了。
他心头满是悲凉,竟然平生第一次开始反思自己。
如果自己当时在妖村不跟方也许争斗,那么就不会因为重伤方也许而被巨神木丢到这样的鬼地方……
更不会为了走出去,而途经此地……
如果自己当时没有因为方也许和神魂白猫而满心愤懑,自己就不会跑出来打什么猎,那自然也不会遇到什么美人炼道……
更不会落得如今这般,被摄魂符追杀,更是走投无路的境地……
他满心悲凉,原本的愤懑刹那之间就化成了一腔绝望。
如果没有开始……
或者说……如果当初答应了方也许,护持他左右,那么说不定,自己如今也能像神魂白猫一样,成为方也许的伙伴吧。
那可是能召唤出湖神的上神,是能带着他们从禁制之中全身而退的上神,是能救活巨神木的上神啊!
火神仰天长叹,悔不当初。
身后传来摄魂符呼啸而至的声音,剧烈的气流从背后往前翻卷,将地上湿漉漉的落叶都吹了起来,朝着面前的深渊悠悠跌落。
火神的脑子有一瞬间的停滞,旋即他忽地开始思考一个问题:摄魂符怎么会朝前吹风?
他有点机械地转过身来,在“我自己跳崖自尽也好过被摄魂符吸尽魂魄精血”和“等摄魂符给个痛快也好过跳崖摔得稀巴烂”之间,艰难地抉择。
然后他就看见自己身后,正挡在自己和摄魂符之间的少年。
此人脊背笔直,左手持一盏古朴的老灯,右手拿着一把扇子,和头顶遮住半边天的巨大符箓傲然对峙。
无尽的狂风从二者之间激越对撞,又不断轰然四散,吹得周围落叶缤纷,雨丝凌乱。
那一盏古朴老灯,看上去老旧残破,可偏偏里头的一点火星,却放出圆融一体的光焰,把面前的少年整个笼罩其中,也将火神稳稳挡在了身后。
摄魂符死死压着那光焰,几次三番想要冲破光焰的阻拦,光焰却始终纹丝不动,稳如泰山,摄魂符上吱吱作响,却根本无法突破。
火神一瞬间只觉得一颗心都狂跳不止,竟然比刚刚自己狂奔的时候跳得还要厉害,鼻尖一酸,眼眶发热,竟然险些滚下泪来。
什么叫绝处逢生,什么叫热泪盈眶?
火神这短短几秒之间从地狱到天堂走了一遭,心境实在不知该如何描述,只觉得双腿一软,竟然缓缓地跪坐在了地上,整个人只有一个反应——就是呆呆地看着眼前的少年仿佛以一己之力扛住了整个天道一般力扛摄魂符。
那是方也许,是他之前不屑与之为伍,却被宁安城中所有神明恭敬礼遇的神秘上神。
摄魂符每一次和方也许手中清虚灯的光焰撞在一起,颜色就要黯淡几分,如此不过几次,就慢慢变得几近透明,眼看就要消耗殆尽。
方也许稳稳站在地上,手提清虚灯,一双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头顶铺天盖地压下来的摄魂符,面不改色。
终于,摄魂符在最后一次摩擦之中耗尽了自己全部的力量,在头顶的空中发出绝望的一丝呻吟,之后便彻底消散在了濛濛细雨之中。
方也许这才长长吐出一口气,调匀呼吸,转过身来,看向火神。
“你这是招惹了什么怪物,怎么会被这玩意追到这儿来了?”他明显松了一口气,朝火神挑挑眉,轻松地问。
火神张了张嘴,想要说些什么,可是却觉得一口气哽在嗓子眼里,硬是满肚子的话说不出来。
方也许也不在意,迈步走过来,蹲下身和火神平视,“这大山里,估计也就咱们两个结伴往外走,我绝不允许你出事,你明白么?”
“可是……可是我……”我总和你作对,甚至还惹下了这么大的麻烦,你却不计前嫌,不但出来找我,甚至还以一己之力救了我。
火神哽咽着开了口,就是一声长叹,万语千言,竟不知从何说起。
方也许大概能理解他心里的纠结,笑着伸手拍了拍他的肩膀,道:“我估计画出这符箓的人实力一定十分可怕,我耗尽了这符箓的力量,相信这人定然已经感知到了,为了以防万一,你千万把这盏灯拿好,在这灯火范围之内,就没有什么能伤到你,保护好自己。”
他说罢,将清虚灯塞进火神手里,搀扶着他起身,正要往回走,那崖边灌木丛内,已经响起一把清脆悦耳的女声:
“二位还是好好想想一会儿该怎么个死法比较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