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七爷颓废地坐在自己小店的沙发上,整个人陷在沙发柔软的质地里,在店内略显昏暗的光线里,像是一个久经岁月磨砺的沧桑老人,一动也不动。
方也许和火神登门的时候,他才抬了抬眼皮,目光盯在方也许的脸上,等看清了来者何人,眼球这才动了动,有了几分异样的鲜活。
方也许倒是暗暗吃了一惊,这谢七爷好歹是阴曹中的白无常,就算如今化成人身在人间行走,可怎么才几天不见,人就苍老了许多似地。
这种苍老并非是他的外貌有什么变化,外貌还是那个外貌,连一根头发丝都没有变化,可是就是整个人坐在那里,无端端地让人觉得苍老。
像是精气神全都泄了似地。
方也许暗暗心惊,站在店里和谢七爷对视,一时之间竟然不知道说些什么为好。
反而是谢七爷苦笑一声,先开了口。
“方兄弟恐怕不是无故上门吧?不知道有什么事?”
“还真是有两件事要麻烦谢七爷,不知道你这方便不方便。”
方也许清了清嗓子,小心地问。
“什么方便不方便的,如今方兄弟如日在天,谢某这里自然什么时候都方便。”谢七爷说着,双手抓住椅子扶手,撑起身子来,挺拔了腰背,笑吟吟地看向方也许,“什么事你就说吧,能帮自然义不容辞。”
语气之中竟隐隐有说不出的疲惫之感。
方也许心思电转,实在想不通到底发生了什么,竟然能让地府白无常露出这样的疲态,只好学着电视里古人的模样抱拳笑道:“这第一件事,就是给谢七爷带来个好东西。”
说着,从怀里抽出山河扇,往地上一抖,从那扇子里顿时光华一扇,掉出一个小小的冰球,在地上弹跳几下,咕噜噜滚到地中间,这才停下不动了。
谢七爷心里就是“咯噔”一下,心道这一幕何其眼熟,怎么就有一种不祥的预感呢。
可惜没等他再深探究,那地上的冰球果然和预想之中一样,在方也许手中扇子的一挥之下,瞬息之间便涨大无数倍,成了半人多高的冰笼,寒气四溢,白雾缭绕,店里的温度骤降了好几度,连玻璃窗上都霎时凝结出了一层霜花。
这硕大的冰球之中,一只巨大的蜘蛛蜷缩其中,八只长足收拢成一团,遍体黑毛上被冰雪覆盖凝结,结出密密麻麻的白色冰霜,好像冻死了一样。
可是谢七爷在看清冰球里的景象之后却瞬间变了脸色,他几步绕过书桌,走近这冰球,甚至不顾冰球之上的寒冷,径自趴在冰球上仔细查看。
许久,他才重新后退两步,站到方也许身边,倒吸一口凉气地问道:“你竟然连她都抓来了?”
方也许敏锐地抓住了这句话之中的精髓,眉头一动,点头朝火神笑道:“你看我说什么来着,谢七爷和这蜘蛛精果然认识。”
谢七爷神色一凛,自知失言,尴尬地干笑两声,掩饰道:“这妖怪也是冥界脱逃的妖怪之一,我认识又有什么好奇怪的,你怎么这么大惊小怪。”
认识和认识还是很有区别的,黑白双煞还和你这黑白无常重名呢,怎么没见你说出这种久别重逢的语气来?
方也许肚子里吐槽,嘴上却不再提这茬,反而道:“不是我大惊小怪,实在是这妖怪算计得我不轻,要不是我这人平生自带三分运气,现在说不定已经是个死人了。”
谢七爷一愣,不禁皱眉道:“这是怎么回事?她素来与世无争,又怎么会平白无故地想起来去算计你?”
方也许好笑地挑眉看他,“谢七爷这话可是好笑,素来与世无争又怎么会跟着冥界的妖怪一起逃出生天来这人间?素来与世无争又怎么会跑到我面前来被我冰封在这儿?素来与世无争又怎么会跟圣尊勾结,算计宁安城中万千众生?谢七爷这话,可是让我很费解了。”
像是被当众扇了一个耳光,谢七爷的脸色霎时变得苍白起来,他强笑着道:“是我失言,只是以我对这妖怪的了解,她倒是不至于做出这样的事来。”
“那倒是烦请谢七爷说明白点儿,这妖怪到底是什么来路?”方也许转身找了把凳子塞在屁股底下,大大咧咧地坐下来看着他问。
他甚至还顺手抄起另外一把凳子递给了火神,火神一言不发地依样画葫芦坐下来,瞟了谢七爷一眼。
谢七爷倒是没见过火神,可是这不妨碍他一眼就看出这是一位非同凡响的神明,因此这一眼对视,让他都忍不住谨慎了三分。
小心揣摩了一番用词,谢七爷才开口道:“这妖怪的名字,叫做七睛鬼蜘蛛,曾经也是个苦命的妖怪,当年若不是天赋异禀,也不会被四天王联手镇压,关在了阴山背后,成了现在这个残破不堪的模样。”
这番话说得极为唏嘘,倒让方也许不解,“照你这么说,她竟然没有做出什么天怒人怨的恶事?那四天王为什么要镇压她?就为了个天赋?什么天赋会引起四天王的忌惮,以至于要将她压在阴山背后呢?”
他这话说得连珠炮一样,谢七爷被问得一声长叹,才道:“这天赋就是窥探任何法力低于她的人的内心,本来这天赋也没什么,偏偏她自己将实力修得极高,然后肆意窥探天庭神明,扬言要收集三界之中神明的秘密供自己欣赏,这才引发众神明不满,在天庭的直接授意之下,四天王出面击杀她,将她的肉身击溃,天赋也被剥离分解,绝大部分随着肉身灰飞烟灭,少部分才跟着她剩余的残破肉身和魂魄一起被封印在了阴山。”
“残破?”方也许咀嚼着这个词,神色复杂,“你说她残破,可是这明明是完整的蜘蛛形态,莫非她在阴山背后修炼多年,已经完全恢复了?”
谢七爷摇头苦笑,“你想不想见见她的完全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