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八章
花魁宴那日,不少人为了一睹这个半道出来的钟瑶花魁的风采而千里迢迢赶来赴宴。
有人说,这钟瑶是钟姆妈藏了好些年的利器,如今练成了,拿出来掌掌眼了。
这样的宝物,总是让人心驰神往的。
那日,钟瑶云鬓簪了点翠白贝珍珠花钗,两侧对插金丝琉璃珠步摇。额上贴了花钿,双颊覆上红霞胭脂,唇瓣也染了殷红稠丽的口脂。她怀抱木色琵琶,兰花纹宽松直袖清雅稀薄,透而不光,稍显些若隐若现的肤色,性感且妖媚。
她指尖轻勾琵琶,在人前恣意舞动,好似天宫的仙奴下凡,在人前显灵。
一舞落罢,钟姆妈亲自竞标,邀人出价。
这是钟瑶姑娘头一次待客,总得给上几分情面。
谁不想和这样的仙子姐姐共赴巫山?一时间,人声鼎沸,众人争相开价。
所谓博得美人一笑,一掷千金,那都是野史杂书里的故事。
百态人间,能拿出那么多钱的公子哥可不多,左不过五两十两开始往上抬。
今日风大,又有姑娘家用罗扇扇风,倒把钟瑶身上那股子美人香熏得满堂。
众人为她痴狂,被她迷得神魂颠倒,不仅心间痒痒,又存了一亲芳泽的心思。
不过是初夜的价格,竟被抬到了七十两银子!
要知道,县老爷的年俸也不过是四五十两银子……
众人捉襟见肘,有些家境一般的,便也只敢起哄,不敢再开口了。
钟姆妈瞥了一眼钟瑶,示意她开个口。
奈何钟瑶直勾勾盯着落座的曹老爷,竟是一言不发。
也不知是她媚眼如丝真勾到了曹老爷,还是曹老爷本就对她有意。
不过瞬息之间,曹老爷拍板道:“我出一百两银子。”
全场哗然,再无人敢说话了。
这又不是赎身,不过是初次接客而已,竟开到了百两银子,好一个出手阔绰的大主顾啊!
就这般,钟瑶被曹老爷接走了,等隔天早晨,她才被人送回钟花馆。
一来二去,钟瑶便只伺候曹老爷,成了他独享的玩物。
钟姆妈一见事情爽利,心里也有些疑惑。
即便钟瑶真是天姿国色,也未必能被曹老爷一眼相中。
她心生疑惑,寻人来问钟瑶这些时日的异常。
那伺候钟瑶的小丫鬟想了想,悄声道:“姆妈,有件事我不知当讲不当讲。”
“有话就说,不作兴打哑谜的!”
“花魁宴那日……我见钟瑶姑娘在沐浴后,赶我出门,随后往身上抹了一种香粉。”
“什么香粉?端来瞧瞧。”这是指使小丫鬟去偷呢!
小丫鬟本来就是靠钟姆妈赏饭吃,巴不得能让钟姆妈注意上,此时自然是真心实意要帮她寻一寻钟瑶的底细。
待小丫鬟掩人耳目挖了一勺香料来,递到钟姆妈跟前。
钟姆妈一嗅便知,这是闺房里的偏方儿。
寻常涂抹到姑娘家身上没事,若是将另一份香引子抹到男子身上,两种香味一撞,便会让身子骨燥热,起些反应。
一般都是夫妻间才会拿这样的香方子与香引子凑趣儿,没料到钟瑶居然把这腌脏手段用在客人身上,岂不是坏了规矩?
即便留客,也得光明正大地留,哪能算计人呢?这不合行业规矩!道上也容不得钟瑶这般不按常理出牌的姑娘!
钟姆妈动了真火,她派人查出那个往曹老板身上洒香引子的奸细,重罚了一番,又让人寻钟瑶过来,好生敲打她。
钟姆妈耐住性子,道:“钟瑶姑娘这勾搭曹老板的手段恐怕不大光彩,要是落到有心人耳朵了,都知晓咱们是用这样的手段揽客,那还有谁敢上钟花馆来消遣?指不定那天被咱们下药害死呢!说出去也不好听!”
听得这话,钟瑶也算是知晓自己做的那档子事被人发现了。
她凉凉一笑,睥着钟姆妈,道:“这又有什么关系呢?我同曹老板搭上路子,给姆妈挣钱,不该是姆妈喜闻乐见之事吗?如何又怪罪起我来了?”
见她胡搅蛮缠,钟姆妈也动了肝火。
这可不是小百花呀,这女子恐怕城府极深,不好拿捏……
钟姆妈沉声道:“你处心积虑想搭上曹老板这条线,意欲何为?要是出了什么事,可会牵扯上钟花馆?”
钟瑶一脸无辜地道:“姆妈说的什么话呢?我不过是仰慕曹老板罢了。我如今在姆妈手下讨生活,姆妈应当也不愿将我这样的摇钱树往外推吧?听我一句劝,姆妈呢,好好拿钱,装聋作哑,我呢,好好伺候我的金主,咱们井水不犯河水,可好?”
钟姆妈拿她没法子,事已至此,便由着她去好了。
只是被一个小丫头算计了,她还是心有不甘。
再后来,曹老板要离开菖蒲镇了,他特地带了三百两的赎金,以及一对玉如意来酬谢钟姆妈。
能白得来钱,钟姆妈又不蠢,假惺惺地哭了哭女儿,便放行了。
……
白梦来听了这桩事,也就明白了。
他沉吟一声,道:“这钟瑶倒是一心一意跟着曹老爷……恐怕她是一早就打听到曹老爷光顾钟花馆,这才前来设局的。”
钟姆妈点头,道:“正是这个道理。我见他们回皇城去了,一寻思还觉着不对劲,怕出乱子,可后来也没什么坏消息传来,也就没将此事记挂在心上了。”
白梦来点点头,还想再问些什么的时候,门外一阵喧哗声,惊扰到了两人。
钟姆妈忙起身要出去查看,白梦来似乎听到了玲珑的声音,也跟着站了起来。
楼底下,一位衣冠不整的客人同人拉拉扯扯,仔细一瞧,被拉住的那一位还是个男子。
白梦来不过一眼便瞧出,那是女扮男装的玲珑。柳川不在她旁边,可能是有其他要事要办,一时间耽搁了。
白梦来端详了一阵子,不免头疼。
玲珑长得柔媚,即便她束发成男子模样,不施粉黛,那眉眼间的娇憨还是挥之不去,有心人仔细观察便能知晓她是个女子。
还没等白梦来走近,那客人又叫嚷了起来:“入了钟花馆的女子,哪有不是钟家姑娘的道理?我就要点她,你们都别拦着!”
这客人显然是认出玲珑女子的身份,想一不做二不休将人拉来轻薄。
若是寻常人,一见这打扮便知人不是钟花馆的姑娘,等闲也不会去招惹。这厮摆明了是要装疯卖傻,耍了流氓再说,倒让人无可奈何。
馆中的姑娘哪里是客人的对手,既想护着玲珑,又不忍伤了客人之间的和气,左右为难。
就在那客人要出手的时刻,玲珑做好了废除他一双手的准备。
岂料男人还未碰上她,半道上就被赶来的白梦来截了胡。
他扣住客人逼近玲珑的手,冷冷地道:“若是你那双招子不想要了,趁早催我剜去。”
客人见这娇客有人来保,顿时怂了,喃喃:“你……你又是什么人?你和她认识?若是萍水相逢,爷劝你少管闲事,有你好果子吃!”
白梦来眯起眼睛,语带威压,道:“奉劝你一句,且把蹄子挪开些,这是我家的人。”
不止这客人,就连玲珑也被白梦来那句话惊得魂不附体。
她何时成了白梦来家的人了?
这一场闹剧,很快就被赶来的钟姆妈平息了,左不过美言几句,又赠送几坛子美酒了事。
钟姆妈让人带白梦来和玲珑去客房休息,自个儿继续收拾烂摊子。
玲珑走在回廊内,想起白梦来替她解围的情形,一颗心七上八下狂跳。
她抿唇,脸颊发烫,忍不住开口,问:“白老板,你那句‘我是你家的人’可有什么深意在内?”
白梦来想了想,淡淡道:“哦,你签了卖身契,可不就是我家的人?我都还没想着将你发卖了,又岂能让外人将你接手?你说是不是这个道理?”
闻言,玲珑内心的感激之情荡然无存。
原来,他不过惦记着……他是主子玲珑是仆啊!
偏偏她方才还想岔了,还以为白梦来有旁的心思呢!真是丢人至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