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的声音透着萧索与颓败。
在沈妙言面前,他只是一个失败的男人,而非那个意气风、雄才大略的年轻帝王。
沈妙言沉默地站了会儿,转身离开。
君天澜望向她,“风雨犹盛,又是天黑,我送你。”
“不必。给人看见不好。”沈妙言声音淡淡,伸手拉开门。
她如今是魏长歌的未婚妻,所以才不准人跟着,悄悄来君天澜这里。
若被人看见君天澜送她回去,那她同样解释不清。
她在廊下戴上斗笠,抬步离开。
君天澜自然知道她的顾虑,瞳眸晦暗,却到底放心不下她,起身撑了柄大伞暗中跟上。
沈妙言穿过长廊时,忽然顿住步子。
很明显,那两个宫女是有人派到她窗边,故意说那些话想叫她听见。
背后的人想用君天澜做诱饵,引诱她去后山断肠崖。
她出神地抚摸着蓑衣,永安寺跟她有仇的人,大约只有沈青青一个。
她想把她引到后山做什么?
总之不会是好事。
她想着,忽然对后山断肠崖起了点儿兴趣,于是提着灯笼拐了方向,径直往后山而去。
君天澜蹙眉,越不放心这丫头,敛去所有呼吸和脚步声,静悄悄跟上她。
沈妙言一手提灯,一手握着腰间的弯刀,走了许久才终于摸索到后山。
视线所及是不见边际的漆黑雨幕,灯笼的光只能照亮一小方天地。
她仔细分辨了方向,才朝断肠崖而去。
往前走了百来步,她清晰地察觉到身后有窸窸窣窣的脚步声响起。
她拎着灯笼回转身,“谁?”
十几名黑衣刺客模样的男人从雨幕中走出来,把她包围得严严实实,其中一人冷笑道:“奉人之命,特来领郡主去个地方。郡主识相的话,绝不会有性命之忧。”
沈妙言心中越好奇沈青青想干嘛,于是淡淡道:“那便领路吧。”
见她并不反抗,这些刺客同时松了口气,领着她往一处山洞而去。
进了山洞,刺客冷冷道:“郡主只消在里面待上一夜,乖乖的哪里也别去。我们就守在门口,所以郡主也别抱着侥幸逃脱的心思!”
沈妙言无所谓地抖了抖裙子,摘下斗笠和蓑衣,见洞中有光亮,不禁朝着前方走去。
拐过一道弯,却见洞中缀着几颗夜明珠,一位锦衣少年正坐在天然形成的石凳上,无聊地翻着本怪谈杂史。
“魏凌恒?”她挑眉,忽然笑了。
原以为这事儿是沈青青的手笔,没想到,大乔氏竟然也参与其中!
她们把魏凌恒和自己关在这里整整一夜,想做什么不言而喻。
魏凌恒抬头见是她,不觉面露惊讶:“天诀妹妹,你怎么来了?!”
“事到如今,你和我装什么糊涂?这件事,也有你的心思在里面吧?”沈妙言冷笑着在他对面坐下,见石桌上摆着茶水,悠然地挽袖为自己斟了一杯。
“什么事情?”魏凌恒满脸懵色,“娘说永安寺后山的这座山洞里有佛祖显灵,只要呆上一个晚上,就能得到好姻缘,所以我才过来的。妹妹莫非也是来求好姻缘的?”
沈妙言看白痴般看了他一眼,“你果真没有参与?”
问完这话又觉得多余,这家伙愣头愣脑,一看就藏不住秘密,又怎么会骗人。
她托腮呷了口茶,估摸着沈青青大约是和大乔氏联手了。
只要她们大肆宣扬她和魏凌恒失踪了,皇帝表哥一定会着急地命人连夜搜索。
想必等到明日天明,他们就会现她和魏凌恒在这里待了整整一个晚上。
孤男寡女的,她声誉尽失,只能嫁给魏凌恒。
“天诀妹妹,你在想什么呀?”魏凌恒小心翼翼地凑过来,大声说话都不敢。
正说着,忽有脚步声响起。
沈妙言抬头看去,只见身着黑色锦袍的男人提着剑缓步踏进来,那剑尖上还滴着血。
魏凌恒骇得不轻,“你……你杀人啦?”
君天澜面无表情地走到他跟前,居高临下:“不光杀人,还要杀你。”
语毕,长剑直接对着魏凌恒斩下。
“住手!”沈妙言蹙眉,“此事与他无关,放过他。”
君天澜闻言,薄唇绽开一个冷笑,“他解释了,你就肯信他。我解释了,你却不肯信我……沈嘉,我在你心里,连魏凌恒都不如吗?!”
沈妙言垂眸,无言以对。
就是因为曾经太过重要,所以在知道他欺骗自己后,才会更加心痛。
若只是普通人,杀了就是。
可偏偏……
君天澜望着她沉默的模样,低笑出声,收剑入鞘,“我不杀他就是,跟我回去。”
沈妙言诧异地抬头看他。
君天澜对上她的眼神,就知道她大约是误会他要她跟他回镐京。
可这样的眼神,还真是伤人……
他避开视线,淡淡补充:“回永安寺。”
沈妙言松了口气,可心底却不知怎的空了下,于是起身往前走。
魏凌恒连忙跟上,“天诀妹妹,我能跟你们一块儿回去吗?墙上有古怪的图画,我一个人待在这里的时候,还挺害怕的。”
“古怪的图画?”沈妙言顿住步子。
魏凌恒连忙点头,指向刚刚待过的地方,“你瞧,那石壁上不是刻着画子吗?”
沈妙言望过去,直接石壁朝南的位置被人凿出一个壁笼,里面安置着一尊弥勒佛像,正对着南方大笑。
这石像……
琥珀色瞳眸闪了闪,这石像那座荒僻的院子也有,永安寺中似乎到处都有。
明明是正常的佛像,可是为什么……
她觉得哪里有点怪异呢?
她又望向壁笼四周,果然有无数石刻画雕刻在其上。
因为这些画磨损得严重,所以她才没有第一时间注意到。
她走过去细细打量,只见石壁上雕刻的仍旧是那些十九瓣莲花,重重叠叠缠绕在一起,并没有佛寺莲花的圣洁,反而多了几分妖娆妩媚。
这是鬼市图腾。
她皱眉,拿起一颗夜明珠,又往山洞里面走了几步,只见这些石刻画一直蔓延到前方,仿佛没有尽头。
而随着往前走,石刻画的内容渐渐变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