严冬冬小沈渔两岁,晚两年进的工作室。活泼热闹的『性』格,比谁都爱听八卦,但口风紧,不该说的从不『乱』说。她是公司的造型师,专门负责新娘妆发,两年下来,沈渔与她合作无间,也培养了工作之外的友谊。
对朋友,沈渔一贯不愿意撒谎。
便坦率承认,“……他是这么说过。”却也随即三两句话打消了严冬冬继续询问的意图:具体的,她不想提。
严冬冬换上一脸担忧神『色』,“你跟陆弟弟朝夕相对,陈蓟州不会吃味吗?我能看出来,别人也能。你不怕有人说闲话?你也知道我们同事对婚恋类八卦多敏感。”
沈渔自然考虑过。
她已做了最坏的打算,如果陆明潼还和从前一样没有分寸,她就辞职。她珍惜与陈蓟州的关系,不想让自己陷入瓜田李下的境地。
听沈渔这样说,严冬冬叹一口,“……我这是什么心态。入戏太深吗?竟然替陆弟弟觉得惆怅。”
沈渔笑说,“你多余的『操』心可不可以用在自己身上,和那位廖先生没下文了吗?”
“不许提他。”严冬冬一秒切换没精打采状态。
另一边,陆明潼即将排到。
沈渔过去帮忙,两人合力将三份餐端了过来,严冬冬举着筷子双手合十对陆明潼说了声“谢谢”。
吃饭时的闲聊,是严冬冬主导,围绕陆明潼展开的。
沈渔知道陆明潼的个『性』,对不熟的人永远缺乏耐心,这一回对严冬冬有问必答,估计是想借此机会,向她说明他这两年在澳洲的生活状况,也不管她是不是有兴趣听。
心机得很。
陆明潼说,有一年冬天昆士兰下了大雪,他被困在了朋友的公寓里,有只比柯基犬还要大的老鼠半夜跑进厨房,偷光了午餐肉和火腿,害得他们三天都只能吃蔬菜沙拉和面包。
严冬冬听得津津有味,一双大眼睛睁得比平日更大,“比柯基还大的老鼠?什么样的?有照片吗?”
“冬冬……”沈渔扶额,“他骗你的。”
严冬冬愣了一下,不知道该相信谁,看向陆明潼,“你骗我的?”
“嗯。”
“……”严冬冬心灵受到一记重击,明明是这么一张好学生的脸,这么煞有介事的语气,信服力百分之百,结果却是在骗人?
沈渔早就见怪不怪,“他可不是什么好人,你别被他的外表给骗了。”
陆明潼一句也不抗辩,受纳她的评价,甚至当句称赞来听。
回去路上,严冬冬望着前方年轻男人挺拔的背影,凑近沈渔耳边悄声说:“有一说一,陆弟弟比陈蓟州帅多了哦。”
沈渔笑说,“严冬冬你做个人吧,上回陈蓟州还请你吃饭,转头你就编排起他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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陆明潼跟同事熟悉得很快。
沈渔原本有心多关照一下,结果发现根本没有必要——他还是那个乖戾孤僻的『性』格,只是现在收敛很多,不会直接把情绪摆在表面上。
且他原本就长了张很有欺骗『性』的漂亮面孔,工作室的女同事自发给他提供了很多帮助,就连他冷冷淡淡不爱搭理人的脾气,也被美化为了内敛、社恐。
大家不知道沈渔和陆明潼具体究竟是什么关系,各种说法传来传去,最后达成了一个一致的结论:他俩是远房表姐弟。
沈渔知道这里面有严冬冬的功劳,她想替他们坐实了亲戚的身份,避免以后可能产生的各种非议。
自这之后,工作室里不少单身小姑娘姐姐长、姐姐短地围在沈渔身边,想方设法打听关于陆明潼的信息。
沈渔一视同仁地打发掉:你们直接去问他。
时间一晃,到了沈渔生日这天。
沈渔原本不想过的,但严冬冬最近搬了新居,想着干脆把沈渔的生日派对和她的暖房派对一起办了,就在她家里。
邀请的人不多,沈渔这边的是陆明潼,还有她的一个大学同学,叫做葛瑶。
严冬冬那边两个朋友,一男一女。
当天,沈渔提前到达去帮忙,顺便带着照严冬冬所列清单采买的食材。
严冬冬穿着围裙过来开门,从鞋柜里找出一双一次『性』的拖鞋递给沈渔。厨房里的锅里烧着水,严冬冬不招待沈渔,叫她自己逛。
沈渔挨个房间看过去,这是个面积不大的小两室,一人住绰绰有余。清一『色』的木质家具,是当下流行的那种简约风格。严冬冬父母都是高中老师,两人一起给她凑了首付,让她自己还房贷。
沈渔有些许的羡慕。
南城的房价不算太离谱,但她一个人攒首付还是十分勉强。政策没限购,房子均价一年能涨个小一千,她已决心今年下半年无论如何赶紧上车。
逛一圈,沈渔去厨房帮严冬冬准备食物。
严冬冬是个能将生活打点得有声有『色』的人,烹饪、烘焙、『插』花……什么都会一点,偶尔还会拍一支美妆视频发在网上,也不管有没有人看
这一点,沈渔是佩服严冬冬的。她自己在工作上极有执行力,生活上却过于随意。
沈渔挽一挽衣袖,去水槽那里清洗蔬菜。
“沈渔姐……”
“有言在先,”沈渔打断他,“不许问陆明潼的事,也不许问我跟他过去的事。”
“……”严冬冬满肚子的话都给憋回去了。
一小时,她们两人处理完了大部分的食材。
这时候响起敲门声。
严冬冬戴着手套,正准备取出烤箱里的烤鸡,沈渔在水龙头下洗一把手,“我去开门吧。”
来的是陆明潼,穿一件藏蓝『色』的短袖t恤,衬他的年龄,也衬肤『色』。肩线平直,领口处『露』出分明的锁骨。他这样的身高和身材,穿什么都不会难看。
陆明潼将手里东西递给沈渔,换过拖鞋进屋,毫无忌惮打量她。
因是生日,沈渔费心思化了个妆。
身上一件复古风的白『色』灯笼袖上衣,短款,腰部系带,配一条英伦风格的格纹高腰长裤。头发也做了打理,发尾适度卷曲,蓬松而自然。她难得用一次颜『色』浓郁的口红,偏棕调的红『色』,很衬这一身。
叫他想起,老港片里那些宜喜宜嗔的女明星。
严冬冬好奇是谁来了,举着手套走到厨房门口,探头而看,先看见沈渔从陆明潼手里接过来的蛋糕,“小陆同学,买重啦!”指一指餐桌,那儿也摆着一个。
陆明潼问:“你买的是什么口味?”
“芒果鲜『奶』。”
“沈渔喜欢吃抹茶的。”
沈渔立即冷下脸:“……就你知道的多。”
陆明潼看着她,“不要?不要我扔了。
严冬冬『摸』『摸』鼻子,有些尴尬,倒不是为自己买的蛋糕不衬沈渔的口味,而是为陆明潼对沈渔的喜好了如指掌这件事。
她决心不掺合,撤回厨房继续捣鼓烤鸡。
陆明潼换了鞋进屋,沈渔叫他先自己玩会儿,仍旧回厨房去帮忙。
严冬冬捏一柄小厨刀,将表皮松脆焦黄的烤鸡一一拆解,她指挥沈渔给她递两个盘子,笑一笑,揶揄语气,“我都不知道你喜欢吃抹茶味蛋糕呢,我打赌陈蓟州都不见得知道。”
“……”
陆明潼在客厅里待了不到五分钟,就走过来,问有没有什么需要帮忙。
“没有,你自己呆着去。”
陆明潼没听见似的挤到了沈渔身边。
“厨房面积就这么小……”沈渔今天这一身衣服,干活十分不方便。头发做的一次『性』卷,不能拿橡皮筋扎,否则得留下一圈痕迹。为了清洗水果,她只把头发往耳后别了别,这时候跟陆明潼说话,一转头,头发便落下去。
陆明潼下意识一把捞了起来。
沈渔一愣,气急败坏地扯回来,瞪他。
陆明潼一脸无辜神『色』,“我只是想帮你。”
“你明明是在添『乱』。”
严冬冬没看见前一瞬陆明潼明显逾距的动作,还打圆场,“小陆同学你帮忙把这些菜先端去餐厅吧,厨房太小了,三个人转圜不过来。”
陆明潼仍是站着不动,摆明了所谓帮忙是假,黏在她身边是真,直到沈渔再瞪他,“端盘子呀,傻了吗!”
陆陆续续,人到齐。
最后一位到的是沈渔的大学同学,葛瑶。
沈渔和这位老同学的的友谊源远流长,绝非一两句话能说清,因此沈渔只长话短说地介绍了一句,“这我本科室友。”
葛瑶当年一毕业就结婚了,嫁了个土豪,土到不懂什么风花雪月,只懂生气了买包,吵架了买貂。
今天葛瑶长发红唇,一身名牌,很是招摇。背一只爱马仕铂金包,却用来装给沈渔的礼物,老大一件,把包撑得鼓鼓囊囊的。
葛瑶掏出礼物递给沈渔,环视一圈,目光落在了陆明潼身上,愣一下,“……陆明潼?”她很为自己还能第一时间想起他的名字而自得。
陆明潼微微点了点头,算作招呼。
沈渔见葛瑶有要上去跟陆明潼叙旧的打算,害怕她这个豪放『性』格会语出惊人,赶紧挽她手腕往餐桌旁带,“先吃饭先吃饭。”
这一顿晚餐餐品丰富。
来的人虽不都是互相认识的,但有严冬冬和葛瑶这两个社交达人穿针引线,一分钟也没有冷场。
就坐的时候,沈渔刻意避开了陆明潼,中间隔了严冬冬和葛瑶两个人,离得老远。
谈话的间隙,葛瑶喝一口汽水润嗓,瞧见自己身旁的陆明潼只在闷头吃东西,且胃口欠乏的模样,暂放了手中筷子,手托腮地侧头看他,笑说:“什么时候回国的?”
“七月初。”
葛瑶眨眨眼,“你是正好赶上了她的生日,还是为了赶她的生日,才这时候回来?”
陆明潼坦率承认两者皆有。
葛瑶两句话就问明白了陆明潼的心思,不过,自认识起,沈渔这位邻居弟弟就把态度摆得一清二楚,从不避讳。她跟着看了四年的戏,也给陆明潼做过助攻,眼见事态难挽,还是有些唏嘘。沈渔这样一个看似不着调的人,原则比谁都坚决,所以,烈女怕缠郎这话用在她身上没用。
“其实我原本以为你俩会在一起。”
陆明潼抬眼,不知该说什么。
当年,凡他去沈渔的学校找人,都是葛瑶提供的便利,沈渔鄙视她,一直叫她胳膊肘往外拐的二五仔。
葛瑶说:“她跟陈蓟州的事,你知道吗?”
陆明潼点头。他知道这个名字,知道有这样一个人,但更深层的,没有兴趣去了解。
“你还在追她?”
陆明潼沉默了一瞬,“……不知道。”
葛瑶笑说,“那时我们全寝室打了个赌,一比四的赔率,就我一人,赌你俩会在一起。”
“让你赌输了。”
“我输没什么啊,可能我这个‘二五仔’当惯了,瞧你这样,有些不落忍。”
陆明潼看着她,正『色』道:“那我要是想拆散沈渔和陈蓟州,葛瑶姐你会帮我忙吗?”
葛瑶早知道陆明潼疯得很,却还是给吓了一跳。
陆明潼笑了笑,“开玩笑的。”
葛瑶一个看热闹的,哪里会嫌事大,便也半开玩笑地说:“其实你只要不怕被沈渔恨,试试也无妨。拆不散是陈蓟州的造化,拆散了那就是你的造化。”她与沈渔之间就隔个严冬冬,编排起自己最好的朋友来脸不红心不跳的。
陆明潼摇头,再度表明自己真是开玩笑的。
不是因为怕被她恨。怕这一回的陈蓟州,是她真心想跟的那个人。
搅合得她不幸福,不是他的本意。
吃完饭,大家自发地收拾了餐盘,预备点蜡烛切蛋糕。
沈渔这时候来了一个电话,说声抱歉,到阳台上去接,顺便关上了阳台门。
严冬冬专门让人装的封闭式阳台,预备未来养宠物。阳台上铺着防水木地板,支了一套木质桌椅。
沈渔接完电话,在椅子上坐下。华灯璀璨的夜『色』,隔一层玻璃也觉得热闹,她呆望着,陷入突然的怅惘。
直到阳台门被推开,陆明潼站在门口,神『色』淡淡地催促,该进去吹蜡烛了。
沈渔“嗯”了声。
陆明潼看她兴致不高,问:“电话谁打的?”
沈渔看向他一眼,“……我爸。”
陆明潼霎时就沉默了。
沈渔能够猜到他这瞬间的心思。像被凌迟之人,不得立即了断的那种漫长的痛苦,每到这种合该家人团聚的日子,就会来折磨他;当然,更折磨她。
几番欲言又止,陆明潼终于问道:“叔叔还在印城?”
“在啊,就过年回来几天,爷爷劝过他,他不听。”
“如果是你劝,他可能会听。”
“我为什么要劝他,”沈渔从椅子上站起来,面『色』不豫,不想继续这个话题,“他自己做的选择。”
她自陆明潼身旁挤过去,越过推拉门,一瞬间就换上笑脸。
陆明潼望着沈渔去数蜡烛上蛋糕的背影,忽然想问葛瑶,怎么就能笃定赌他一定会赢呢。
他与沈渔之间,隔的不是万重山,是心头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