静王府夜间大火,一排偏僻的侧厢房烧成灰渣,夷为平地。
云子缙戴着一个银蓝色轻纱斗笠,站在满是烟尘的平地上,眉头紧蹙。
眼前的女人衣衫凌乱,满脸熏得乌黑,他心里说不出是什么滋味。
让她去侧厢房祈个福,她就把房子烧了!?
云子缙目光冷漠,透过轻纱打量柳若嫄,京城传言柳尚书家的大小姐是个蠢货,那么今晚的事,她究竟是无心的,还是有意的?
这时柳若嫄也正看向他,两人的视线碰触到一块。
夜里光线暗,云子缙戴着面纱斗笠,根本看不清脸。
柳若嫄盯了他一会儿,也说不上来是什么心情。
她借用了柳家大小姐的身份,那么眼前这个男人,这个伪装病弱,整天戴面纱的黑心王爷,就是她的丈夫。
新婚之夜,空中月色皎洁,原本这时应该在喜房中,新郎掀开新娘的盖头,两人彼此凝望。
或是一眼陌生,或是一眼万年,都是结下一份缘。
可是现在,她一身脏兮兮的黑灰,站在一片烧焦的废墟中,望着眼前衣着光鲜的男人,觉得既哀伤难过,又滑稽可笑。
他对她,故意捉弄也好,冷酷无情也罢,日后即便两人和离成功,他都会在她心底留下一道伤疤。
柳若嫄幽幽叹一口气,心中暗忖,静王除了故作神秘,八成相貌长得丑陋,见不得人!
况且静王自幼是个病秧子,极少抛头露面,太医们都诊断他活不过十六岁。
在他十六那年,病情加重,奄奄一息,最后靠着无数珍贵药材吊着命,硬是撑过了四年。
如今静王身体大好,行动自如,熬过了这场厄运,太医们也说他福大命大,性命总算保住了。
他相貌丑陋,年少时又经历了被病魔折磨,平常别人吃甜的东西,他只能每天吃苦药。
可能因为这个缘故,所以他内心变得阴暗扭曲,娶了个王妃,就想让她跟他一样受苦吧。
丑八怪、苦药罐子、内心阴暗……静王活着也不容易。
柳若嫄善解人意地为男人变态找理由,但她也知道,静王借养病的四年暗中培植实力,豢养暗卫和密探,可不像表面看起来这么羸弱。
好吧,丑男多作怪,腹黑藏祸心,这是千载不变的箴言!
柳若嫄在心里给云子缙下了定论,然后移开视线,再没兴趣看他。
早晚是要和离的,两人本无缘,还理他做什么?
“王爷,火苗都熄灭了,幸而没伤着人命。”卫管家禀报道。他一把胡子被火烤焦,七零八落的,看起来十分狼狈。
云子缙沉默不语,轻纱后的眼眸凝视着柳若嫄,不知道想些什么。
柳若嫄抹一把脸上的烟灰,委屈巴巴说道:“厢房里冷得很,人家想笼个火盆取取暖……结果烧着幔帐了!”
想取暖是真的,她烧着屋子理由也很充分。
她是笨蛋蠢货大小姐嘛,哪会点火盆啊,烧着了情有可原!
她表情可怜,眼神无辜,瞅一瞅卫管家,又看一眼云子缙,那意思十分明显。
抱歉了王爷,人家不小心烧了房子,真不是故意的——
周围众人汗颜,王妃笼火盆,是用幔帐引火的吗?
这时见柳若嫄把身边一个满脸乌黑的丫鬟推出去,庆幸地说道:“还好我命大,有个丫鬟救了我——”
彩宁低着头上前,唯唯诺诺说道:“是王妃福气大,奴婢只不过扶了王妃一把……”
若不是王妃机警,卫管家带人来救火,直接把她假扮的女鬼抓个正着。
彩宁目光闪动,心中忐忑不安,王妃为什么要帮我?
……
折腾了半夜,卫管家命人收拾打扫残余,初衣搀扶柳若嫄回房沐浴换衣,为静王祈福的事也没人敢再提。
柳若嫄泡在铺满花瓣的热水中,心里舒服多了,忍不住轻轻哼起以前常唱的曲调。
往事已逝,过去的一切烟消云散,就彻底抛弃吧。
这一世无论有多少不幸,柳若嫄的身份都比静歌好百倍,她有父母,有弟弟妹妹,有一个有钱有势的娘家。
她是柳府嫡出大小姐,身份、年纪、相貌都无可挑剔。
想到这里,嘴角抿起一点笑意,她还是幸福的吧,此时心里有点期待以后的生活。
初衣在旁边伺候着,满心疑惑,大小姐今晚太反常了,让人百思不得其解。
过了半晌,她突然问道:“大小姐,你今晚又上吊又放火,是不是为了……欲擒故纵?”
柳若嫄愣住:“……”欲擒故纵是什么玩意?
初衣双眼冒光,兴奋地说道:“我就知道,大小姐果真是喜欢静王的!那次赏灯节在街上偶遇静王,回府后就神不守舍,……大小姐其实很乐意嫁给静王,上吊是想试探王爷的心意!”
柳若嫄顿时懵了,一道不可思议的诧异感从她心底炸开。
什么灯节,什么偶遇,什么神不守舍,什么喜欢静王,有这回事吗,我怎么一点不记得?
她静下心来仔细回想,终于在记忆中搜寻到零星画面。
去年深秋赏灯节,柳若嫄姐弟三人一起上街赏灯,碰到敏王云司业和静王云子缙。
因为柳若嫄姿容绝丽,引来不少人的注目,人群熙攘,她被挤到两人面前。
混乱之中,云子缙推了她一下,还踩了她一脚!
她差点跌倒,被旁边的云司业扶住,然后……她看见云司业温润如玉的微笑面容,心中小鹿顿时怦怦乱跳。
柳若嫄猛一拍脑门,总算想起来了,原来一切恩怨都从这一脚说起!
从那以后,原主心底一直藏着云司业,只是她的少女心思羞涩隐秘,不敢对人倾诉。
直到她被迫嫁给静王,在大婚之日,得知敏王同一天迎娶梅郡主,登时万念俱灰。
这才有洞房花烛夜上吊的一幕——
柳若嫄恍然大悟,真没想到,上吊的背后大有隐情,而且如此曲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