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清隽自然没再理会她了。
云黛不敢烦他,也打定了主意要和他少说话,便端着那汤往外走去。
她坐在圆桌旁,将那汤搁在了桌面上。
她垂眸沉思了片刻,也不知想到了什么,却决定了放弃再去劝他喝『药』,反而自己做好了心理准备,端起那『药』,准备一口闷了事儿。
岂料她才含了一口,就被这汤苦得不行。
“你做什么?”
身后蓦地传来个声音。
云黛下意识扭头,便睁着双杏眼,脸鼓得像青蛙似的,含了满满一口的汤。
她原本就是打算要一口吞的,如今真真是吐也不是,咽也不是。
叶清隽唇伸出两根手指来,朝她脸颊轻轻一捏。
云黛含在嘴里的汤喷了出去,他的袖子顿时接了大半。
云黛仰着脑袋看着他,他亦是低头望着她。
他勾起唇角,随即另一只手拿过桌上那只碗狠狠地朝墙上掼去。
那声音在夜里头刺耳至极,不仅云黛吓了一跳,外头的丫鬟也吓了一跳,忙推门进屋来。
待她们瞧见家主一手捏着姨娘的脸,另一只手却满是褐『色』汤水的时候,脸『色』愈发惶恐。
家主爱洁得很,该不会是这姨娘弄脏了他的衣服,他要捏死她吧?
叶清隽见人进屋来了,便目光冷冷地扫过她们,问道:“青翡呢?”
丫鬟立马去将青翡请来,片刻青翡过来,便瞧见屋里的狼藉。
叶清隽松开了云黛,指了指地上的汤渍对青翡道:“把地上给我『舔』干净。”
青翡脸『色』一僵,“你说什么?”
叶清隽朝她『露』出抹笑,青翡转身要跑,外头却有两个穿着深青『色』衣袍的男子忽然出现,将她架了回来。
青翡没想到叶清隽早有防备,气得几乎要炸『毛』。
“你想干嘛?”
叶清隽语气慢悠悠反问她道:“你想干嘛?”
青翡磨了磨牙,看了眼云黛犹豫道:“你……你不喜欢大屁股喜欢这种身材干瘪的丫头,什么时候才能生出孩子来?”
云黛一头雾水,却疑『惑』为什么自己是干瘪的身材。
她疑『惑』的目光似取悦的叶清隽,他缓了缓眉心,给那些暗卫使了个眼『色』,暗卫便捡起地上破碎的瓷片,将里头兜着几滴的汤汁倒进了青翡的口中。
青翡被迫吞下,呸呸个不停,仿佛那几滴是毒、『药』。
暗卫要将她拖出去,就听见她破口大骂:“叶清隽我艹你娘!”
叶清隽闻言便温声打断了暗卫的动作:“等一下。”
暗卫顿住,青翡这才反应过来自己说了什么,脸『色』难看到了极点。
叶清隽眸光微闪,却唇角含笑道:“送她去李氏墓前,让她……尽兴。”
丫鬟们听到李氏的名讳顿时惊恐更甚,纷纷将脑袋压低了。
青翡像是哑了一样被暗卫给拖走。
李氏不是旁人,正是叶清隽他娘。
可是奇怪的地方就在于,叶清隽口吻极是冰冷地称呼对方为李氏而非母亲。
屋里其余人闷不吭声地收拾了东西,叶清隽重新去过净室换了身白『色』亵衣,回头瞧见云黛唇角还挂着汤渍坐在那里,吓傻了般。
云黛察觉到他的视线,缓了缓心神,问道:“她……会死吗?”
叶清隽脸上这时一丝笑意也无,望着她时,眼中是乌压压的阴翳。
云黛仿佛从他的脸上看出了答案,小脸也绷得更紧。
叶清隽不冷不热道:“死了正好清静。”
云黛愣住了。
叶清隽却随手从架子上拿了一只拇指大的瓶子出来,在掌心抛玩。
他转身忽然漫不经心道:“其他那些丫鬟也是听她的安排,理应一并杀了才是。”
云黛见丫鬟们都瑟瑟发抖地退出屋去,里头年纪最小的也不过七八岁,心里也有些不忍。
“不杀她们行吗?”
她自然不觉得自己有那么大脸能左右他的意愿,只是他说给她听了,她却总不好假装没有听见。
叶清隽爽快道:“可以呀。”
“啊……”
云黛又愣着了。
他对她道:“你知道方才青翡为什么说你干瘪吗?”
云黛回忆了一下,迟疑道:“因为……我焉巴了?”
叶清隽仿佛被她这答案逗笑。
“你是小白菜么?”
云黛不吭声,觉得自己不是小白菜,这日子过得却比小白菜焉巴多了。
“接着。”
叶清隽却忽然将那瓷瓶抛给了她。
云黛没有反应过来,就眼前着那瓷瓶又摔在了地上。
叶清隽的脸『色』顿时有些难看。
云黛再度被他的脸『色』给吓住了。
“您、您丢给我做什么?”
叶清隽似笑非笑地望着她道:“你以为我为什么要处置青翡?”
他说这话的表情着实耐人寻味。
似想到了什么,云黛的手指顿时紧张地揪住了衣摆,莹莹杏眸凝住对方,声音也微弱了许多,似不敢言:“刚才……那是毒、『药』吗?”
“呵……”
叶清隽冷冷地呵笑了一声。
“你不长脑子,怪谁?”
云黛听了他这话,只觉得两腿一阵发软,一屁股坐了回了凳上。
她原也就是随口一问啊……
她想到刚才青翡喝了几滴便痛不欲生的样子,心跳愈发加快了起来。
她……她咽下去没有?
可她嘴里全都是苦味,她也不知道咽了没咽……
叶清隽轻声道:“知道方才那碗汤我喝了会怎么样嘛?”
云黛摇了摇头,心里却想着,他若是喝了,她就不用喝了,而且……他也就死了啊。
云黛甚至又迟疑地想,他死了,对她来说……会不会是件好事情呢?
叶清隽笑说:“我死了,刚才那两个穿青衣的男子会把你拖出去,五马分尸……”
“嗝——”
云黛捂住嘴,一脸惊恐地望着他。
她被吓得打嗝,叶清隽便又与她道:“你可又知道,方才那小瓷瓶里是什么?”
云黛摇了摇头,可直觉告诉她,他的答案绝对不会是她想要知道的。
叶清隽笑了笑说:“是解『药』呀。”
云黛觉得眼前瞬间一黑。
是解『药』……
“那……”她眼中含着泪光,声音也打着颤,“解『药』还有吗?”
叶清隽摇了摇头,语气中却透出一丝凝重:“我平日里遇到不少人暗刺,这瓶『药』是我请了四位颇有名气的大夫合制而成,可解百毒,救急之用,我难得好心帮你,你却……”
他欲言又止,令云黛羞愧到了无以复加。
云黛垂眸往地上望去,那小瓷瓶碎掉的地方却干巴巴的,好似有什么『液』体凝固的痕迹,又好似什么都没有。
难道因为是难得的良『药』,所以这『药』挥发的快?
就是她想活命,怕是『舔』地板也没用了。
云黛愈发欲哭无泪,从未想过自己会交代在这里。
“我……我死在您的屋子里,会臭掉的吧……”
她才说完,便觉自己思绪混『乱』得话都不会说了。
实则她心里想的却是能不能在她死之前让她回家看看……
叶清隽看着她道:“你果真想活着?”
云黛毫不犹豫地点头。
她一点都不想死。
叶清隽朝她伸出手。
云黛不解地望着他,却听他道:“我方才抛玩的时候好似漏了些『药』出来,若是那醒酒汤你也只是咽了几滴,这点应该够你用了。”
云黛泪眼朦胧地看着他的手,见他食指果真有湿痕。
要『舔』他的手指么?
云黛从前吃到好吃的地瓜,好吃的果子,吃完之后也会意犹未尽地『舔』自己的手指,可是『舔』别人的手指总有种奇怪的感觉……
“你要想清楚才好……”
云黛望着他的手指,似做了重大的决定,郑重地点了点头。
叶清隽抚着额忍耐着笑意,正要结束,指尖却蓦地一热。
温热柔软的小舌在他指腹上轻轻扫过,令他脸上的表情顿时凝固。
云黛原本还有些不好意思,像个猫儿一般轻轻地『舔』了他一口,又唯恐不够,还想再『舔』一口,却见他蓦地收回了手。
她抬起头,见他的目光不知何时突然变得奇怪起来。
他的眸子幽深晦暗,正一错不错地凝视着她嫣红的唇瓣。
云黛以为他嫌弃了自己,嗫嚅道:“这样够吗?”
他扯了扯唇角:“够了。”
夜深时,云黛睡在次间,叶清隽进了寝屋。
若是里头叫唤一声,她就得随时进去伺候。
晚上闹了一发,又受了惊吓,云黛原本该很累很困地睡去。
可她越是想着睡觉,越是清醒。
这时晚上已经没有白日那般炎热,云黛靠着窗睡,有些冷风透着缝隙吹进来,甚至还有些凉。
云黛闭着眼,却觉得身子有种奇怪的感觉。
云黛想,她从前从未中过毒,如今定然是毒发了。
她转念又想,若是在睡梦里死去,也不至于太过疼痛。
可她熬了许久,都没能睡过去。
身上不疼,却有种说不上来的感觉。
云黛的意识有些模糊,她赤着脚『摸』到了叶清隽的榻边,想要将人推醒。
“我要死了,您……您能不能帮帮我?”云黛难过得很,吞了他的“解『药』”都不管用,想必她也是必死无疑了。
叶清隽从榻上坐起,目光清醒得很。
那青翡为了能成事儿,这回果真选了『药』『性』最强的。
他这姨娘怕是少许吞了些,却还是发了『药』『性』。
他挑起眉,思索了片刻道:“除了我,这府上你还喜欢谁?”
若是她有了其他喜欢的人,他也不是不可以成全她,顺便也让人帮她解了『药』『性』。
云黛这时只当他还是故意戏弄自己,唯恐自己说出第二名字来,又被他捉住什么把柄。
她揪住他衣角一点点的位置,声音里透着一股可怜得劲儿:“我……我原本也没有喜欢谁,若非要说喜欢过谁,我也只喜欢过您……”
“您帮帮我吧……”也不知是不是死到临头,她两只小手竟大着胆子攀上了他的手臂,似有种撒娇的意味,轻轻晃着他袖子。
叶清隽的脸隐在黑暗中,令人看不清他的神情。
“我可不能帮你……”他口吻有种捉『摸』不透的意味。
云黛愣了愣,问道:“果真不行吗?”
叶清隽不语。
行倒也是行的,就是……现在还不行。
“你想要我……怎么帮你?”他的声音里有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怪异。
云黛见自己央求了半天,他终于松了口,顿时也好似看见了一丝曙光,低声道:“我想请您连夜送我回杏村去,我……我想见我家人最后一面……”
她似不放心般,又小心翼翼地问道:“您看行吗?”
叶清隽终于抬眼看向她了,眸子里有着某种深深的复杂情绪。
云黛满怀期待地等他回答,却见他许久都没有再吱声了。
“嗯?您听见了吗?”
叶清隽拨开了她揪住自己的手指,道:“没听见。”
“啊……”
“出去。”
对方下了逐客令。
云黛再没法厚着脸求他了,只好泪眼汪汪地回去躺着。
她一面躺着,一面又感受到自己身体由着温热逐渐凉了下来。
她心道她果真是要死了。
她又自我安慰地想,死了就死了,回头魂魄飘回家去,尸体留在这里发臭,给他添些堵也是好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