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林继承国公之位那一年,是正好二十岁。
苏家一门的显赫,全在苏棉苏林姐姐弟弟身上了。别的人,苏桢已经是户部侍郎,以自己的实力站稳了脚跟。
也是这一年,苏闻辞官回家,颐养天年去了。
苏家的荣耀够了,他老了老了,也能含饴弄孙了。
张氏到底是实实在在的封建礼教长大的女子,纵然夫君对她好,可是苏桢年纪大了,只有两个儿子,她还是叫他收了两个通房在房里。
苏桢没有说什么,不过也不叫那两人伺候。
原本和睦的夫妻,就这么僵着了。
张氏委屈又后悔,可也没法子。还是苏林点拨了一句。
苏家没有那么严格说男女不能见面的规矩,只要有奴婢们在场,就是见面也不妨事。
苏林与张氏,是在荣禧堂的外厅见着了。
“嫂子近来这是和大哥哥生气么?”苏林笑问。
“劳国公爷操心了……我……是我不会伺候。”张氏道。
“嫂子,你都两个儿子了,还怕人家说你么?”苏林笑道。
张氏一愣,不禁低头,可不就是么?就是怕人家说她子嗣单薄,这才给苏桢纳妾的呀。
“嫂子怕人闲话,就不管大哥哥对您好了?”苏林笑着说完,就转身告辞而去了。
张氏站在原地,好一会才缓过来,茅塞顿开啊!
也顾不得别的了,回了自己院子里,就把那两个通房叫来了:“原是我的不是,既然爷不肯碰你们,你们也就各自回家。我绝不叫你们白费这些功夫,都拿着银子去吧。你们的卖身契也都还给你们。”
原本都是张家家生子,跟着她嫁进来的,这会子成了自有人,还给钱,也没什么不愿意的,都磕过头,谢过恩,各自去了。
“主子总算想通了,这样才对!又不是没有孩子,两个哥儿呢!”丫头笑道。
“我只是怕我以后生不了,这才……是我想差了。”张氏生次子的时候,伤着身子了,故而这几年就没有再怀孕,这才越想越着急。
“那些都不说了,奴婢这就去小厨房叫他们好好做几个咱们爷喜欢的菜。主子也别不好意思,等爷回来,就请来用膳。两口子这么些年的感情,没有什么说不开的。主子就是太教条,有时候,哭一鼻子有什么不好?”丫头看了一眼周围,小声道:“就是咱们皇后娘娘,有时候也哭也撒娇呢,主子怎么就不能呢?”
张氏点头,心里忐忑着呢。
打小学的是女人的规矩,那是打碎了牙齿也要肚子里咽的。
张家规矩森严,女子学的多,孝顺公婆,尊敬丈夫,疼爱子女。
可是没有一个规矩教导她们要会撒娇,会哭。
这样的事,过去她都不敢想,那是没规矩,没规矩的女人是被人看不起的。
可是……
皇后娘娘呢?你能说她没规矩么?可是人家活着是肆意的,潇洒的。她几次看着陛下来接,看着陛下抱着娘娘,看着娘娘甜甜的和陛下说话,就是眼神,也会撒娇。
学着点,有什么不好的?
张家女孩子不少,可是哪一个有她过的这么肆意?
想要出去逛逛,抬脚就可以去了,回来说一声就是。
没有女子不能上桌的规矩,没有要伺候夫君之后才能自己用膳的规矩。
还有什么不知足?夫君都没说要收通房,她急什么呢?
苏桢回府之后,先去老太太那里请安,然后回了自己院子里。
前院,就有丫头来请了。
“爷,奶奶请爷去用膳呢。”丫头笑道:“今儿奶奶把那两个人送走了,说是知错了,还请爷赏脸。”
主子拉不下脸来,丫头们可不介意,总不能就此叫两口子生分了,要真的生分了,就凭苏家的地位,真的进来十个八个姨娘也是有的,到时候,就她们那木头一样的主子,可斗不过外头那千娇百媚的女人们。
苏桢一滞嗯了一声:“我去更衣,你先回去吧。”
也不说可以不可以,就打了小丫头去了。
小厮笑着道:“爷今儿累了,就去奶奶那,好好用膳,也叫奶奶给您揉揉肩!”
心说那两个碍事的不是送走了么,您两位就和好吧,挺好的!大户人家里头,不就是妻妾多所以事儿多么?要只有一个媳妇,那不是就好了?闹什么呢!
苏桢没说话,换了一身不新不旧的袍子,喝了一盏茶,这才起身慢悠悠往后院去了。
他素来话少的很,不说话,没人知道他想什么呢。
进了后院,就见张氏在门外候着呢,见他来了,忙迎上来:“夫君……”
一声叫出来,自然而然就流泪了。
这不是演戏,是真的哭了。他可是有十几日不来看她了,自打给那两个丫头开了脸,他就不肯来了……
此时此刻,张氏方知,原来撒娇也好,哭也好,哪里需要学呢?感情到了,你觉得想哭了,眼泪自己就来了。
苏桢见她流泪,也不说话,只是前头进去了。
张氏咬嘴唇,忙跟着进去。
到了厅里,苏桢打了所有的奴婢们出去,就看着她:“你是想通了,要好好过日子了?还是觉得那两个我看不上,你还得给我换几个?”
苏桢这么说,未免太直接,可是他不喜好好的日子,过的乱糟糟的。
打小见过了姨娘和嫡母的折腾,大了再看苏老三一家那个闹,还不明白一家子不和睦的祸端就是妻妾多么?何况他两个儿子了,少什么呢?
“夫君,我想通了,是我的错,辜负了夫君。苏家从没有人嫌弃,是我自己想多了。夫君……你别生气,以后我再不会了。”张氏哭道。
“当真想清楚了,要是过几年,你还是只有两个儿子,也不会动心思了?”苏桢不碰她,依旧冷着声音问。
自家夫君的脾气,张氏最清楚,忙道:“再也不了,夫君你别这样……我真的明白了。”
“好好的日子,你非得闹一出,有什么意思?”苏桢这才缓了口气。
张氏岂敢反驳,站着听他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