解临说这话的时候离他特别近, 眼睛里像盛着一汪暧昧不清的水，尽管他本人可能完全没有这意思，奈何长得实在过于得天独厚。
半晌, 池青把他扶起来：“那天怎么没摔死。”
解临笑了笑, 另一条能动的腿落地之后把一半的道压在池青身上，但不敢太过分，毕竟池青这身板看着就瘦：“命大。”
池青希望他能够重新定位自己：“祸害遗千年。”
解临这病不算严重, 住单间浪费公共资源, 所以要去洗手间得穿过走廊去共用洗手间：“我祸害谁了我, 小女生给我塞书, 我回的都让她们学习不要早恋。”
“……哦。”
“我还教育过她们，她们还年轻，以后会遇到更多的人，虽然很难遇到比我的，但不没那可能，毕竟世界上有词叫奇迹。”
池青这回连“哦”都不想回了。
都说人生病了之后容易变得和实际年龄不符, 池青算识到了。
不过他发现解临以前说话显然还没有现在那么炉火纯青，带着一丝少年人特有的幼稚。
病患有任『性』的资格，解临在病房里待得太闷, 而且怎么说两人算有了过命的交，解临继续追问：“那什么表？”
池青扶着他走在走廊里，医院走廊上人多, 他不太自在：“嫌话很多的表。”
解临开玩笑说：“就这么不想和我说话。”
“自己知道就。”池青回。
等两人又往前走了一段之后, 人倒少了, 但池青发现自己那份不自在的觉依然没消失。
池青一路上尽量减少跟他的触碰面积。
他之前碰过很多次解临的手。
但仅限于这一范围内的接触，除了手以外，他很少碰解临。
然而现在解临半身子都压在他身上, 池青瞥了一眼，发现他原本就松垮的领口开得更大了，之前在电梯里打斗间被划到下，身上有处擦伤，其中一处刚落在锁骨边上。
池青很快又联想到电梯里那件外套。
当时况紧急，他根本没时间反应，直到现在才回过味儿来，解临把他那件外套往他身上披的时候似乎还带着他的体温。
解临一路跟池青聊天，虽然聊到后面成了他单方面输出，但他并不介意，不料临近洗手间，池青忽然毫不留地扒开了他的手，冲着洗手间门口一扬下巴：“到了，剩下的自己想办法。”
解临：“……”端端的怎么还翻脸。
在解临一条腿打着石膏，另一条腿还能用，扶着墙进去洗把脸并不算高难度动。
两人刚回到病房，护士便通知他们：“两位先生，出院手续已经办了。”
解临石膏打完，观察期一过，没有理由继续在医院里住着，没有什么需要收拾的东西，池青又扶着他上了车，等回到御庭小区之后池青丝毫没有意识到灾难才刚刚开始。
池青到家之后洗过澡，把衣服扔洗衣机里，还没按下开键，搁在厨房的手机开始不断震动。
池青头发还湿着，接起电话：“说。”
解临：“我想洗澡。”
池青忘记他腿上还打着石膏这件，一时没转过来：“想洗澡我什么。”
解临慢慢悠悠地说：“脱衣服不方便。”
池青：“……别洗了。”
解临：“帮忙。”
对面没声音，解临旧重提：“我又想起来，我这腿可因为某人才……”
池青深吸一口气，挂了电话。
解临听着电话那头的声音转变成盲音不生气，和池青的通话中断后吴志的电话很快打了过来：“爸爸，刚刚打电话占线，听说摔残了。”
解临随口说：“残倒不至于。”
吴志继续问：“白天说那案子，啥案子啊？”
“现在还不方便透『露』，”解临说，“等结案了跟说，这次确实帮上大忙了，回头等我伤了请吃饭。”
吴志长这么大，还头一回干点有助于社会发展维系世界安定的，他美滋滋地道：“没，我知道们这些案子都机密，以后要还有什么认不出的女明星，尽管找我。”
“对了这伤，”吴志又说，“要我给找护工不？”
“不用。”解临说话时顿了两秒。
两秒后，门口传来一阵不太耐烦的门铃声。
解临听到那阵门铃声之后，笑了笑说：“有人照顾。”
吴志：“……”
解临特意补上一句，刻意让他知道按门铃来“照顾”他的人谁：“认识的，我助理。”
吴志实在想不到那位冷面且油盐不进的池助理能照顾他什么，吴志的印象还停留在酒吧第一面上，心说那位姓池的助理看着就让人犯怵，他不把他腿卸下来就算不错。
而且……
解临什么时候和他系那么近了？
吴志认识解临多年，比谁都更清楚解临这人看起来热，实际交友界限划得比谁都分明。有时候他态度完美得有点像假人，很客套，且鲜少麻烦别人。
深谙成年人社交定理，可以熟得快，绝不走得近。
可现在解临对这位池助理的态度像过分亲近了。
解临挂断电话后杵着拐杖给池青开门，池青顶着一头微湿的头发站在门外，黑『色』碎发被浸湿之后颜『色』看起来更深，他手上没戴手套，苍白的指节缩了半截在衣袖里。
池青皱起眉，说出来的话很尖锐：“没朋友吗。”
解临善如流：“有句俗话说得，远亲不如近邻。”
池青：“……”
解临又道：“没戴手套？”
池青进门之后才发现自己没戴手套。
之前失控的时候为了能多睡一会儿，常常找借口上解临家睡觉，治疗多次，不知不觉竟成了习惯。
池青扶着他进了浴室，两套房户型相同，池青对浴室里的构造相当熟悉，连脚下踩着的灰『色』瓷砖都长一样。
解临说了句“谢谢”，之后便倚在洗手池边上解衬衫扣子，只这人连手指都生得风流，忽略地点浴室的话，看着一点不像要去洗澡的样子。他边上应该放张床。
池青没眼看：“平常都这么脱衣服吗？”
解临搭在第四颗纽扣上的手指微顿：“‘这么’指什么？”
“……”池青说，“拖拉。”
解临干脆松开衬衫纽扣，手往后搭，反手撑在洗手池边上，上半身微微往前倾，往池青面前送。
“干什么。”
浴室里能下脚的活动区域总共就那么一块地方，挤了两人，池青根本没办法往后退，偏偏解临还故意逗他：“不嫌我慢吗，来。”
“再往前一点，”池青冷声说，“今天这澡不光洗不成，还得给120打电话，让他们给预留一张床位。”
解临衣冠不整地笑了一声。
池青：“我没跟开玩笑。”
“嗯，”解临抬手碰了一下池青的耳尖：“但耳朵很红。”
解临今天这澡确实差点没洗成，他被池青留在浴室里自生自灭，直到威『逼』利诱半天才回来：“不管我了？”
“——真走了？”
“我这澡要洗不成，晚上恐怕很难睡着，我睡不着就想找人说说话，”解临在浴室里说，“这小区里我不认识别人，又离我最近……”
正往外走的池青：“……”
『操』。
池青开始怀念13楼电梯口，如果他当时松开手，今天就不用遭这份罪。
池青越想越觉得13楼电梯口一不可多得的机会，当时电梯坠下去之后唯一的监控摄像头没了，没有人能够辨别出姓解的烦人精被蓄意谋杀还意外坠楼。
虽然可能做不到完美犯罪，但能做到即使知道他凶手无法指认他。
浴室里，如愿洗上澡、把打着石膏的那条腿搁在浴缸边上的解临打了喷嚏：奇怪，水温太冷了么。
之前解临称池青为助理只随便喊喊，自负伤之后，助理这号坐实了。
池青每天都能接到很多任务，睁开眼的第一秒开始，解临的消息就响不停。
-吃过早餐了吗？
池青回复：没有。
对面回得很快：怎么不问我我吃过没有。
-……
尽管池青没问，对面自己给自己找台阶下的速度奇快：我还没吃，买早餐的时候帮我带一份。
‘我没问，’池青洗完脸，随手打字回复，‘还有，想吃什么自己叫外卖。’
-那家不送外卖，不接受预定。
池青一字一字地敲：那就等着饿死。
熬过饭点之后，更多。
‘书拿不着，不方便弯腰’、‘书看完了，需要放回去’、‘天气不错，去楼下散散步’……
池青忍无可忍。
时光无法倒流，13楼电梯口错过了就错过了，人得前看。
池青强行压下“怎样才能制造类似电梯口坠楼故”的念头，选择走一条不犯法同时能解决问题的道路。
他这念头刚冒出来，身侧的手机屏幕又亮了一下。
这回解临发的信息上内容严肃正经很多，只有寥寥一句：联系上殷宛茹了，现在得去趟总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