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去的路上一路没雨, 但是不时闷雷作响。
到小区门口,雨就又噼里啪啦地就下了起来。
聂云岂开到谢唯斯楼下, 侧眸跟身后的人说:“上去拿衣服,今晚到哥哥那儿睡?”
“嗯?好,你等等我。”她欢快地下来,一溜烟钻入电梯。
上楼后,谢唯斯进衣帽间拿了件自己的睡衣和明天穿的衣服,然后又蹭蹭蹭下来, 走到树下爬上聂云岂的车。
路上淋着不大不小的雨,湿了一半的衣服。
刚进他房子,就听到外面雨大了, 满天风雨敲打着落地窗。
谢唯斯感叹了句:“这么大。”她走到窗前去看。
聂云岂兀自进了卧室, 换掉身上半湿的外套后, 出来喊她,“唯斯, 去洗澡。”
“哦。”谢唯斯湿着衣服也不舒服,很乖地就转身熟门熟路过去。
一个多小时后出来, 外面雨还没停。
谢唯斯撩着半干的头发,懒洋洋走到床边坐下, 打开微信。
聂沐给她发了消息:“唯斯,你下班了没。”半个小时前发的。
谢唯斯马上回复:“下了, 刚洗好。”
聂沐不知道是不是在和男朋友聊着,没有马上也回过来。
谢唯斯放下手机出去看看, 客厅的灯还亮着,只是没人。
隔壁的主卧也亮着灯,门缝下有一道细微的光线透出来了。
谢唯斯看了眼,不知道要不要去敲门……她白天是有打算晚上过来找他的, 因为想着,他今天心情应该不太好,想陪陪他。
但是这会儿他关着门,也许是自己想待一待呢,本身就不是喜欢被人打扰的人。
最后谢唯斯收回心思,不想去打扰他了。
她钻回卧室去。
刚好手机传来语音通话邀请,谢唯斯就倒在床上接了起来。
聂沐声音清甜,问:“你今晚加班了吗唯斯?”
“嗯,加了,刚刚小哥哥去接我了。”
“他去接你啊?”她很是意外。
“嗯,怕我晕车。”谢唯斯笑一笑,这个人,是无法言说的温柔。
聂沐感叹:“哎,还挺像个人。”
“……”
那边乐了下,然后跟谢唯斯说:“我是想跟你说,我明天就回去了,刚刚买了机票。”
“明天?这么快吗?”
“嗯,本来想过完周末再走的,但是我『奶』『奶』这几天不舒服住院了,今天出院,我才知道。”
“『奶』『奶』住院了?”谢唯斯拧眉,“那,现在怎么样?出院了是有好转吗?”
“说是暂时没什么大碍了,不过我还是得回去一下,前几天知道我来览市玩我『奶』『奶』都不让家里人告诉我。”
“嗯嗯,那你回去吧,以后有时间再来。”
“嗯,好。”
谢唯斯想到聂云岂,“小哥哥知道吗?”
“我刚刚跟他说我要回去了,说了这事……但是我『奶』『奶』已经出院了,他们都不想让他回去,所以我也跟他说了,我回去就行,你不用回去了。”聂沐叹息一声问,“就是感觉,他今天晚上应该是不用睡了……我『奶』『奶』是因为我大哥,才到现在一病不起的。”
谢唯斯闻言,忍不住说出口:“我现在在他这呢,刚刚回来时下雨了,又打雷,我就到他这来了。”
“是吗,你这会儿跟他在一起呢?”聂沐惊讶。
谢唯斯有些脸红,“嗯。之前有几次也是一下雨打雷我就跑来他这,也在这睡过,我们都习惯了。你不要担心,我今晚应该在他这,我会看看他的。”
她说得稀松平常,那边的人也没有多想什么,只整个人松了口气,说:“那太好了。”
话落,她声音又愁绪伤感万分,“我真的好希望我大哥还在啊,我大哥还在的话,就所有人都好好的,我『奶』『奶』也不会病倒,我小哥哥也绝对和现在完全是两个人。”
谢唯斯撑着枕头,眼神涣散地盯着屏幕,无声喟叹出一口气来,“他会好起来的。”
“好不了了他,他会安稳过下去,但永远不会开心了。”
谢唯斯听着这句话,心里像被什么东西扯了下,生疼生疼。
那边的聂沐又淡笑道:“算了,不说了,也没办法改变的事情。我回家几天后,我『奶』『奶』要是真好了,我就出国去找郁向程了。”
“这样啊。”谢唯斯笑了笑。
她语气不好意思了,“嗯,下次我再来,你不用送我,好好上你的班,我酒店有接送的。”
“……好。”
“唯斯,后面你帮我看看我小哥哥。”
“嗯嗯,你放心。”
挂了语音,谢唯斯又出去了,客厅的灯已经关了,隔壁屋内的似乎也暗下来了。
她本来想敲一敲和他说说话,结果看到灯暗了……一下子心思再次打住。
听了会儿声音,里面没有任何动静,也不知道他是不是已经睡下。
谢唯斯在门口转了几圈,最后才进的卧室。大概到快十一点,她感觉外面还没有什么动静,就睡了过去。
隔壁那间房间,其实还亮着一盏浅浅的床头壁灯到十二点。
聂云岂订了一张周末的机票回北市后,就坐在床头几个小时,手上没抽烟,也没做别的,就定定坐着,听着潇潇雨声一动不动。
到十二点后,雨愈发地大,落地窗被拍打得像是下一秒就碎了一般,整个房间陷入一股空洞的凉意里,感受不到一丝温度,连那暖黄『色』壁灯,都好像在雨声里,被寒气穿透。
明天还要上班,他终于晃了晃神,动了动。
拉开抽屉,去拿那瓶『药』,但是到手后有些轻,里面只剩一两颗好像。
聂云岂静了静,人捏着瓶子又安静了十来分钟,最终,把瓶子丢入边上的纸篓里,起身出去。
......
谢唯斯『迷』『迷』糊糊睡到了不知什么时候,人有点口渴。
醒来『摸』开了壁灯,看了看陌生的环境才想起来这是聂云岂的房子,而后又听到外面连绵的雨声,人不禁叹气,览市的雨季真是海浪一样,好像要把世界都淹没了。
谢唯斯『舔』『舔』微干的唇瓣,在这雨声里似乎不太起得来了,出去倒水太麻烦。
可是,准备阖下眼皮时,偶然却看到不远处的门缝下,透着一缕光芒。
睡前她出去,聂云岂不是已经把客厅的灯都关了吗?他自己房里也没灯。
谢唯斯『摸』了『摸』手机看时间,已经四点了。
她困『惑』又忧心地起身,下床过去打开门,一下子走廊浅薄的光线就灌入了她房间。
转头看了眼客厅,那边也有一盏壁灯亮着。
谢唯斯走过去,在拐角处,蓦然看到客厅后面那扇长弧形落地窗前,站着个熟悉的男人身影。
他安静站着,人望着无边雨夜,出着神。
漆黑浓稠的夜『色』灌入客厅,把他整个人都笼罩在一片似乎无法进入的空间里。
谢唯斯微怔,他还没睡?天快亮了还没睡……一个人在看雨。
她心里一个咯噔,想起聂沐昨晚说的,他今晚应该睡不着……
她以为他房里灯熄了,已经睡了,结果这么晚了还没睡。
站了几分钟,雨丝毫不小,他也纹丝不动。
谢唯斯转眸忽然看到桌子上隐约放着一些酒瓶,她越发怔愣。
他喝酒了?
聂沐之前不是说,他不喝酒的吗?
是只在他们面前不喝?
谢唯斯发出了一点声音,走过去。
窗前的男人侧过身子,脸上泛过一道茫然,“怎么醒了?”
谢唯斯哒哒走过去,眼神从桌上的啤酒瓶上瞟过,他喝了好多。
她呢喃:“我口渴。”
聂云岂闻言,走向了厨房,拿个杯子给她接了一杯水出来。
谢唯斯站在他刚刚站的位置,盯着丝毫不减的雨。等人来了,接过水轻呷了一口,完了喊:“哥哥。”
“嗯?”
他身上缭绕着一股浅浅的酒气,谢唯斯仰起头,浅笑:“你怎么喝酒了?”
他望入她琉璃一样明亮的眼珠子,半晌,低语一句:“睡不着。”
谢唯斯缓缓点个头,又轻呷了一口水,然后呢喃:“那很晚了,你现在困了吗?”
他淡淡摇头,没说话。
谢唯斯和他对视着,看着他难得的有些明亮的双眸,像是喝多了。
“哥哥你喝醉了吗?”她问。
男人缓缓伸手『揉』了下眉心,声『色』在哗哗雨声中,似乎透着一股低哑,“没事,喝完去睡吧。”
他语速有点慢,要是平时,他说话一般很快,所以此刻一定喝多了,喝多才会说话有些变『色』。
桌上的酒瓶也是东倒西歪,地上都有。
谢唯斯都不知道他这里有酒,也不知道他竟然会喝那么多酒。
可能这种场景也不是第一次了,只是以往和他不认识;可能过去四年,他无数次、无数次在漫长的夜里无眠,然后就一个人在昏暗的空间中,喝酒到天亮。
谢唯斯跟他说话:“我不困了,不想睡。你去休息吧,去躺躺也行啊,四点了。”
聂云岂依旧没出声,沉默着。
谢唯斯微笑:“不然你和我聊天好不好?不要老是一个人待着,你有我的嘛,我现在在你身边呢,我陪你啊。”
她声音很是轻软,低低一道在雨声里划过,似乎能钻入人的心间。
聂云岂目光微微动了动,眼神似乎从醉意里聚焦起来,在黑夜里灼灼地盯着她。
两人无声地看着对方,凌晨四五点的天因为雨,黑得不见五指,羸弱的壁灯光线与偶尔的闪电勉勉强强让他们看清对方的眼神。
看着看着,谢唯斯往前一步,搂住他,把脸埋入他怀中。
聂云岂的身子微微一晃,很快,两人的身后一道长长的影子,在夜『色』中缱绻交缠在一起。
她身上淡淡的『奶』香味从怀里蔓延起来,钻过鼻息。聂云岂回神,从这场久违的温热里回神,马上伸手把自己抽身出来。
他扶着她的肩膀站好,“唯斯。”
他低头,唇角微牵了下,伸出手温柔非常地拍拍她的脑袋,“唯斯,哥哥跟你说过了,你是女孩子。哥哥一个人就可以了......你去睡吧。”
谢唯斯一眼不眨,红唇微动,“我不想睡。”
他没说话,只是缓缓偏过了脸看向无边黑夜,没再看她。
一会儿,放在她脑袋上的手也收回了,然后男人转过身,慢悠悠走到沙发处坐下,又去『摸』桌上的酒瓶。
谢唯斯瞳孔里的光芒一深,一动不动看着他仰头灌下大半瓶的酒,而后人靠入沙发里。
谢唯斯捏紧了手中的杯子,抿着唇,深深看他。
男人安静着卧在那儿,好像已经融入漆黑的夜『色』中,忘了这边的人,忘了屋里还有谢唯斯;一会儿,他又伸起手,又灌下剩下的半瓶。
谢唯斯想过去,又脚步沉重如绑着块铁,走不动,似乎不想去阻止他喝。
他一连灌下整瓶度数不小的酒后,人放下酒瓶,仰头倒在沙发背上,没再有动作。
谢唯斯挪动脚步,走到他边上居高临下地望着他,有点不知道怎么办,“……哥哥。”
他手微微一颤。
昏暗的深夜里,一声哥哥好像把在酒精里无限坠落的人拉了一把,他的思绪从广阔无边的黑暗往事里回了回神,没再往下疯狂下坠。
偏了偏头,看到身侧站着的女孩子,看着她精致的小脸上,微拧着的眉头。
聂云岂难得微微一笑,正面地朝她笑,语气很是温软地跟她说:“唯斯,去睡吧。”
谢唯斯觉得他眼神已经涣散了,一瓶酒下去,人比刚刚还醉了好几分。她坐到沙发,“我扶你去房间好不好哥哥?”
他没说话,缓缓闭上了漆黑的一双眼睛。
过了会儿,人又动了动,坐直起来,身子有些摇晃了,但是又去『摸』酒。
谢唯斯伸手阻止掉了,拿走他的酒,放远一点,然后一把跪在沙发上抱住了他,“……不要喝了,不要喝了,睡觉好不好哥哥?什么都不要去想了,我陪着你,唯斯陪着你。”
男人动作迟钝地没有反抗,似乎也没有力气去拿被放远的酒了;人靠在沙发背,被一个温热『奶』香的怀抱紧紧抱住。
他一动不动,缓缓地,模糊不清地低语一句:“……唯斯。”
“嗯嗯,我在。”
他伸手搂她,语气低哑又宠溺:“唯斯……”
谢唯斯怔愣住,低头看圈着她、把脸埋进她怀抱的人。
“唯斯……”他又喊。
谢唯斯茫然地点头,“嗯嗯,唯斯在呢,我在。”她手掌轻轻拍着他的背,“哥哥睡觉好不好,我们睡觉,什么都不要想了,我在呢,没事,什么事都没有。”
话音落下,很快,他全身都似乎有种精疲力尽蔓延,好像人被抽走了所有的元气,人最后彻底无力地闭上了眼睛。
谢唯斯低头,抱着他,眼睛看着那副利落分明的五官在她怀中渐渐温软,渐渐呼吸均匀下来。
许久许久过去,外面的雨不知道什么时候停了,也不见了雷声,世界都好像安静下来了。
她想把他放下,才发现他的手一直放在她腰上。
谢唯斯盯着那一处,又久久没回神。
刚刚在窗前,她自己抱他,他扶开了……但是,又喝了一瓶酒后,他醉得深了,就居然自己抱她。
他居然自己抱了她。
是不是他也有点喜欢她的?但是还清醒的时候,不敢抱;只有在彻底醉了的时候,才控制不住,才做得出来。
谢唯斯很轻地拿起他的手,把人放在沙发上躺着,拿个抱枕给他枕,末了又起身下了沙发,小跑去他卧室。
里面光线浅浅,她走向中间铺着灰『色』被褥的大床。
折起被子的时候,谢唯斯目光不经意间落在边上纸篓里的一个瓶子上。
她伸手拿了起来。看清上面的名字,人怔愣了下。
盯着一会儿,谢唯斯僵硬地放回去,抱起被子出去。
沙发上的人昏沉地睡着,一动不动。
谢唯斯走近,把被子给他盖在身上,四处仔细掖好被角。
一通下来,他一直没有动静,没有反应,显然是醉得很深了。
她转身去把桌上的酒瓶收拾掉。
忙好回来后,她人坐在了地毯上,抱着膝盖一眼不眨地盯着长沙发上昏睡的人。
一会儿,他微微动了动,手从被子中『露』了出来。
谢唯斯伸出手,想给他放到被子里,但是纤细的手指『摸』上他冰凉的掌心时,动作迟疑了下来,最后,她包裹住他的手,轻轻摩挲。
把下巴搭在沙发上的被子,她一只手握着他的手,一只手放到他身上,轻轻拍着,“好好睡呀,唯斯陪你啊。喝了就喝了,喝醉了,我们就好好睡一觉。”
“……天不会永远黑着,雨也一定会停的,我永远都会陪着你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