某些时刻, 人的直觉总是准得可怕。
譬如此刻,唐轻歌几乎都无需再求证,就能断定一件事。
那就是, 她和里面坐着的唐茉儿, 哦, 不对, 该说是那个占据了唐茉儿身体的灵魂,都不属于这里。
在某种程度上, 她们都是从上帝视角, 变成了第一视角。
不同的是,唐轻歌是倒霉的那个。没有对比就没有伤害, 同是穿书, 为什么人和人的差距能这么大。
原本以为一切按照计划进行,逃离京城, 过好自己的小日子应当不是难事。这下倒好,因为她的出现,故事原本的走向本就偏离了, 又不知道从哪冒出来一个同为穿书者的唐茉儿。
宣钰这么快就将唐茉儿接了回来, 可她那丞相爹娘还未回来。这已经和书里写的不一样了。
若是这个唐茉儿能安安分分地照着书里写的情节来, 藏好这个秘密,倒也不会影响大局。总而言之, 别坏了她的事就成。
思及此,唐轻歌刚刚绷紧的弦骤然松了下来,她几乎没作多想,直接抬脚离开了。
她没必要与唐茉儿有什么交集,也不能让唐茉儿知道她们来自一处。唯有这样,对她才是最安全的。
而屋里的唐茉儿像是察觉到了什么, 从里面打开门,往外看去。
门外空空荡荡,并无人影。
丫鬟也好奇地探出头:“茉儿小姐,怎么了?”
唐茉儿皱着眉,心里忽然有种说不上来的感觉,“没事。”
下一瞬,她忽然想起什么,转而问:“你知不知道丞相大人什么时候回京?”
丫鬟摇头答:“奴婢不知。小姐可等殿下来时问一问殿下。”
“嗯。”
唐茉儿心不在焉地应了一声,思绪又飘到了别的地方去。
按照书里写的,丞相夫妇二人回来之后,宣钰就会帮她认亲,然后她就可以顺利成章地跟他履行婚约。
至于原本的那个假千金女配,要不了多久就会被宣钰杀死。
还有书里最大的反派男二,燕骥,日后也会来找她报恩。她几天前才穿进这书里,根据她记忆中书里的情节,她回京之后不久就会救下燕骥,可这两日她在京城中的集市口左等右等,也没看见有哪个相貌俊美的奴隶等着她救。
她没有原主的记忆,难不成是已经救完了,只是她不记得了?
唐茉儿没再纠结下去,她可是穿成了书里的女主角,顶着女主光环,又知道后面情节会如何发展,根本没什么可担心的,和宣钰好好相处才是最重要的。
“若是殿下忙完了,便尽快带我去见他。”
“是,小姐。”
那日过后,唐轻歌回到丞相府,背着银翘悄悄将之前买的珠宝首饰一部分都兑换成了银票,藏在了梨木梳妆盒底层。
唐茉儿回来了,也就意味着她必须尽快离开这里了。
可她一个女子,从京城去往宜州城,且不说宣钰是否会派人来追她,光是一路上可能会遇到的流匪,就够她受得了。
原本她计划的好好的,让燕骥同她一起走。谁成想前几日又出了那么个岔子,她现在连人都见不着了。
唐轻歌正坐在榻上愁眉苦脸时,银翘匆匆进来禀告说:“小姐,孔小姐又来了。”
这已经是孔明槐这几日里来得第四趟了,先前几次都被银翘用不同的借口给挡回去了,这次她铁了心要进来,银翘是怎么也拦不住了。
唐轻歌自然知晓孔明槐的性子,若是不同她说清楚,她恐怕一直都不会放弃。唐轻歌真心将她当做朋友,既是如此,有些事,还是应当她亲口告诉她。
“让她进来吧。”
没一会儿,孔明槐就气势汹汹地走进屋里,三番两次地被拒之门外,她的性子本就暴躁,此刻的脸色更是称不上好看,同样也十分不解。
“你为何要一直躲着我?”
那日将军府后面的事,她什么都不知道。
唐轻歌垂下眼,平静地跟她叙述了一遍那日的经过。
末了,她轻轻弯了弯唇角,问道:“现在明白了吗?和我离得太近,不是什么好事。也许还会有下一次这样的事情发生,而我也不可能次次都能救下你。”
孔明槐的神情已经不能再用惊愕来形容。
她后知后觉地意识到当时的危险,又讶异于唐轻歌说起这一切时的平静而淡然的神色,仿佛经历这一切的人不是她一般。
刚刚进来时的气焰刹那间就消失了,孔明槐不觉得是唐轻歌连累了她,恰恰相反的,若不因为是她自己太过大意,也不会让唐轻歌遭人威胁。明明是那些坏人的错,为何要唐轻歌独自一人承受这一切,这不公平。
“是我的错...”孔明槐闷声道。
难得见她如此自责的模样,唐轻歌心里忽然也有些感触。
到底是来到这的第一个朋友,对她也是真心实意的。
沉吟片刻,唐轻歌笑着开口:“还有一件事,我要离开了。”
“离开?去哪?”孔明槐没懂她的意思。
“宜州。”
唐轻歌三言两语给她讲了讲她这个假千金的身世之谜,说实话,她都有些说累了。
看着孔明槐的眼中从震惊,再到心疼,不舍,如此洒脱的姑娘望着她的眼圈中都泛了红。
没想过唐轻歌的身世如此坎坷波折,孔明槐一时有些哽咽,心里为她不平。她将眼眶里打转的泪水憋回去,看着唐轻歌,语气郑重地问她:“你还需不需要银子?身上的银两够不够到那边买一个好点的院子?”
还未等唐轻歌回答,她又急忙说:“我爹在宜州有几个认识的官员,你若遇到解决不了的事情,或被人欺负了,就立刻传信给我,我便快马加鞭过去寻你。”
急切和关心都写在脸上,唐轻歌不由得鼻子一酸,下一刻,她又若无其事地扬起笑,安抚她道:“我知晓了,放心吧。”
孔明槐又拉着她问东问西了半天,她自小边疆长大,也认识不少有些功夫的人,便主动揽下了帮她寻护卫,车夫的活儿,说是一定要确保她平安到达宜州。
唐轻歌没有推却她这番好意,孔明槐临走之前,她还把前日楚郦拿来的娃娃拿给了她。
孔明槐立即爱不释手道:“这娃娃好生漂亮!果然比那日奇妙阁卖得那个强了百倍,我都后悔了..”
听着她哀怨的语气,唐轻歌不禁失笑,“你若喜欢,以后有的是给你。”
前脚刚送走孔明槐没一会儿,银翘便拿着一封信匆匆走进来。
信上没有署名,也不知是何人送来的。
唐轻歌皱着眉,将信封打开,上面只写了一行字。
“人在我手里。今日酉时四刻,城西观音庙,独自前来,否则他性命不保。”
看清上面的字,唐轻歌愣了愣,第一反应就是燕骥被人带走了。
可待她又细细想来,却发现不对。
燕骥虽身中剧毒,可武功却鲜少有人能及,他现在已经找到了自己的势力,又躲过了先前将军府的搜查,足以见势力不小,又怎么可能轻易被人绑了去。
可若不是燕骥,又会是谁?
这送信之人,明摆着是冲她来的,应当不是燕骥的仇家或杀手。
眼下离酉时四刻已经没剩多久时间了,唐轻歌沉吟片刻,提笔写下一张字条,又将银翘叫了进来。
“我等会出去一趟,若是一个时辰后我仍未回府,你便去城北的那个镖局,拿着这个字条,让他们转交给阿骥。记住了吗?半分都不能迟。”
见她难得如此严肃郑重,银翘连忙点头应下,“奴婢记住了。”
临出门前,唐轻歌换了身轻便的襦裙,又从梨木梳妆盒的夹层里,拿出之前就让大夫给她调配好的药粉,塞进袖口。
一切收拾妥当后,她便独自一人出了门。
城西的那座观音庙位置偏僻,又废弃已久,待酉时四刻来临,天色已经沉了下来,天边仅剩一抹残阳,让本就荒凉残破的寺庙更添几分诡异阴森。
唐轻歌环顾了一圈四周,空无一人,安静得有些诡异。
她抬头看了看挂满蛛网的匾额,稳住心神,终于抬脚走了进去。
庙里破乱不堪,光线昏暗,一尊佛像横倒在地上,落满灰尘,周围静悄悄的,让人毛骨悚然,像是有一双诡异的眼睛正在暗处偷窥着她。
“轰”的一声,寺庙的门被从外面紧紧合上。
唐轻歌还未看清情况,不远处的前方便传来了脚步声。
有沉重的,也有轻盈的,不只一个人,而是有备而来。
他们从暗处走出来,唐轻歌也终于看清了他们的脸。
为首的女子一身张扬扎眼的红裙,身后跟着几个孔武有力的侍卫,和周遭破乱的环境格格不入。
是唐轻歌熟悉的脸。
女子看着独自一人的唐轻歌,像是颇为满意,终于娇笑着开口:“唐大小姐,好久不见啊。”
没想到会是她,唐轻歌并未露出任何慌张的神色,她轻哂一声,语气里是丝毫不加掩饰的不屑。
“这么快就跑出来兴风作浪了,宣钰知道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