摄政王府 地牢
一暗卫匆匆进来禀告:“殿下, 解除封城的告示已经张贴出去了。”
宣钰慢条斯理地拿出帕子拭干手上溅到的血,“嗯,知道了。”
“殿下, 还有一事。”
“丞相府的唐小姐不见了。”
闻言, 宣钰动作一滞, 皱眉问:“怎么回事?不是已经派人盯着了吗?”
暗卫连忙跪下请罪:“之前派去的人去监视皇后娘娘了, 再加上茉儿小姐突然进京,丞相府那边才一时疏忽了。之前唐小姐整日也是闭门不出, 属下也没发现什么不对劲的地方, 相府今日才传出动静,说是小姐不见了。属下办事不力, 求陛下责罚!”
原来这就是她的打算。
从皇后一事, 再到唐茉儿进京,不知不觉间, 他都被她一步步牵着鼻子走了。
好一出声东击西。
先前她被皇后蒙蔽,给唐茉儿一次次下绊子的事,宣钰忽然就不打算跟她计较了。
在他眼里, 唐轻歌就像一只穷途末路的金丝雀, 离了丞相府这个金笼子, 没了权势的庇护,他倒是想要看看, 她究竟能逃去哪里,又能靠自己的本事存活多久。
宣钰信步往地牢外走去,刺眼的阳光扑面而来,他略微不适地眯了眯眼,扔掉手里脏了的帕子,唇角勾起一抹玩味的弧度。
“把人不见了的消息封锁下去, 别让皇后那边知道了,再派人暗中寻找。一有消息立刻禀报。”
此时,城外一家简陋的面馆里,店小二正端着两碗热气腾腾的阳春面,走到角落里的一张桌子前。
“客官,您的面好喽!”
他一边把面端上去,视线一边止不住地打量着这两位客人。
一个是样貌俊俏,如天上谪仙一般的冷面公子,另一个则是一个衣裳朴素的姑娘...
只不过这姑娘,眉眼虽生的跟画里的人似的,可偏偏肤色黑沉,左眼下还有一颗豆大的黑痣,属实有些不堪入目了。
真是可惜了这俊朗的公子了...
店小二心里啧啧两声,端着空盘下去了。
面端上来了,对面的人却一下没动。燕骥不禁蹙起眉,看向对面气鼓鼓的人,淡声问:“不是饿了吗?”
唐轻歌视线上下打量着他,目光落在他眼底漂亮妖冶的红痣上,又摸了摸自己眼下同一位置粘的那颗黑痣,心里更不平衡了。
刚刚马车上,为了安全起见,不易让人发现,她特意画了个丑陋的妆,把自己本身的容貌遮住了,本来也想给他画一个的,谁成想他直接拒绝了,理由是,不想在脸上涂那些黏黏糊糊的脂粉。
“等会我也要给你画。”她板着脸说。
燕骥瞥她一眼,想也没想地拒绝:“不。”
宣国又无人识他,何必多此一举。
“画嘛画嘛,你的容貌如此惹人注目,万一后面追着的杀手或者追兵一来打听,岂不是一下就暴露了?”
更重要的是,总不能让别人看见她同燕骥站在一处,像癞蛤蟆想吃天鹅肉似的...
见他没说话,唐轻歌就当他是同意了,开开心心地低头吃面了。
待两人回到马车上,唐轻歌立刻掏出了几个脂粉盒,灰扑扑的小脸上,一双眼却是亮晶晶的,一副跃跃欲试的模样,让人难以拒绝。
明明身上还带着伤,从离京到现在一路奔波,她却一直一副是精神抖擞的样子。
燕骥看她一眼,终是把拒绝的话又咽了回去。
见他真的同意了,唐轻歌脸上的笑容更灿烂了,连忙打开了脂粉盒,将里面灰沉沉的脂粉沾了些,凑近他的脸。
深邃的黑眸定定地望着她,里面还倒映着她的影子,看得唐轻歌耳根倏地有些烫。
“你先把眼睛闭上呀。”她语气娇嗔。
闻言,燕骥闭上眼,随着视觉消失,脸旁传来的温热的气息便更加清晰起来,侵占了他全部的感官。
他抿紧唇,感受着脸上传来的触感,轻轻柔柔,像是小猫爪子挠过一样。
燕骥的喉结上下滚动了一下。
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却又仿佛变得格外漫长,马车内的温度仿佛也在逐步攀升,萦绕着一种莫名缠绵又暧昧的氛围。
心跳声交织在一起,分不清究竟是谁的。
“好了。”
唐轻歌收起眉笔,忍不住皱起眉,打量着自己的成果。
好像除了肤色比刚刚暗沉了些,其他根本无甚区别。
还有他眼下那颗细小的红痣,生的实在漂亮,她没舍得下手去遮。
“满意了?”低沉磁性的声音从耳畔传来。
唐轻歌一怔,才发现他不知何时已经睁开了眼,正深深地望着她。
她干什么了,怎么就满意了??她算是发现了,任何话从他嘴里说出来,总能带着点歧义,让人想入非非。
唐轻歌脸上忽然一阵燥热,连忙别开脸,转移话题道:“你说你要去燕国,是想起什么来了吗?”
“嗯。”他漫不经心地将目光从她脸上收回来,似是不愿多谈。
“那你叫什么名字,想起来了吗?”唐轻歌又明知故问。
她好怕万一哪天不小心因为叫他的名字当场翻车。
“燕骥。”
只告诉她名字之后,燕骥再没多说半个字。
他的身份,知道的越少,才对她越安全。
唐轻歌也自然没再追问下去,她看过书,知晓他的一切过往。
哪怕他贵为皇子,这个身份带给他的,却是无止境的仇恨和厌恶,是一块烙印在他心上,永远都无法痊愈的伤疤。
他要复仇,谁都没有资格阻拦。
唐轻歌不禁又悄悄用余光看向他。
莫名的,她竟然有些心疼。
黄昏时分,马车已经抵达了宜州城。
宜州城离京城不算远,原本唐轻歌决定在这里落脚的原因是,宜州繁华,方便藏匿,且路程不远,当初顾念着燕骥身上的伤,想着可以减少些车马劳顿的时间。
却不想眼下,她也是满身的伤。
从他答应她一同离京到现在,才过了一日有余。虽然匆忙,可唐轻歌计划得却周全。
她没有带上银翘,也没有提前告诉银翘她离开的事。她想的是,银翘留在丞相府,才是更好的选择。一个聪明伶俐的小丫鬟,既然可以有更安定的生活,又何必要随她一起颠沛流离。
马车一路驶进宜州城城西。
城西十分繁华,路边小贩络绎不绝。先前陈子昂与她提起过,城西新建的宅邸院子是最多的。
挑中了一间新建的小院,唐轻歌当即拍板,付了钱。
院子不大,但胜在干净整洁,里面的东西也都是崭新的,一应俱全。
让人遗憾的是,院子里有两间房间。
这就意味着,她没法跟他睡在一间屋子里了。
害。
房间内,唐轻歌兴致缺缺地把自己带来的衣裳都整理进柜子里,就听见自己的肚子传来“咕噜”一声。
以往这个时候,银翘已经把香喷喷的饭菜都端上桌了。而现在,厨房里不仅连一粒米都没有,她也根本不会做饭。
忽然有点怀念丞相府养尊处优的日子了怎么办。
感受着久违了的饥肠辘辘,唐轻歌长长叹息一声,敲响了燕骥的房门。
打开门,就看见她一脸委屈巴巴的神色,燕骥瞬间明了。
白日,她拽着他衣角,说要下去吃阳春面之前,也是这副可怜样儿。
他整理了一下袖口,绕过她往外走。
唐轻歌知道他这是明白了,脸上绽开一抹明艳的笑,立马抬脚跟了上去。
外面不远处就是热闹的街市,人潮拥挤。
燕骥缓步向前走着,忽然,右手袖口被人轻扯了下。
他转过头,就看见唐轻歌停在一个摊位前面,不走了。
是个卖花灯的摊位,而她正目不转晴地盯着其中一盏花灯。
跟那日花灯节,他摔碎的琉璃花灯十分相似,只不过远没有那盏精致华丽。
她望着他眨了眨眼,又轻轻拽了一下他的衣角,暗示的意味很是明显。
光是想想那天被他摔碎的花灯,唐轻歌就不禁联想到,那天为了在他面前演一出苦肉计,满手都被碎片划破,连续几日都沾不了水的痛苦。
总得赔她一盏吧。
燕骥自然读懂了她眼神里的意思,却故意站在那没动,想看看她还能做出些什么小动作。
这时,商贩倒是先笑着开口说:“公子,你就给你夫人买一个吧,哄哄她开心。这姑娘啊,就是得哄着宠着。”
这话倒是帮唐轻歌打开了一个新思路。
她挽上燕骥的手臂,笑靥如花地望着他,娇声说:“就是啊夫君,你就给我买一个好不好?”
馨香萦绕上来,燕骥指尖一颤。他垂下眼睫,遮住里面泛起的情绪,终于还是从身上拿出银两,递了过去。
唐轻歌接过花灯,又刻意大声说了句:“我夫君对我最好了呢。您说是吧?”
“是啊夫人。”商贩接话道。
燕骥瞥她一眼,她满脸的得意,几乎都快要翘起尾巴来。
他挑了挑眉,没说话。
这时,唐轻歌的视线又落在他腰间挂着的钱袋上,鼓鼓囊囊的,比她的还鼓。
而她的荷包里,因为刚刚买院子,里面的银钱去了一大半,剩下的钱还有大用处,原本她以为他们恐怕要节衣缩食一段时间了。她忘了,燕骥既然已经和自己的势力会和了,自然不会缺钱的。
“你身上的钱够用吗?”唐轻歌十分委婉地开口。
“不够。”他面不改色地答。
实际上,离京之前,孙决还告诉过他,宜州城也有他的钱庄,只要他拿着那块刻着“骥”字的铜牌,要取多少钱也取得出来。
“....”
唐轻歌顿时一噎,正要继续说什么,就见他忽然停下脚步,转头上下打量她一圈,慢悠悠地开口问道:“怎么,打算养我么?”
“?”
唐轻歌的眼睛赫然睁大。
这话是这个意思吗??
长街灯火下,他一双细长的凤眸微微扬起,嘴角勾起一抹玩味的弧度,望向她的目光里却深邃而认真。
唐轻歌不禁心神一晃,然后就听见他低沉清冷的声音在耳边响起,带着莫名蛊惑的意味。
“却之不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