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五章
青雁想说话,可是她的嘴里塞了荷酿酥。她的双手捧着食盒,不得闲。于是她唇角向后轻缩,弧度细小。借着舌尖儿的劲儿,将荷酿酥往嘴里一点点吞,直到将整块塞进口中。双腮鼓鼓,随着她的咀嚼而轻颤,看上去鼓鼓的雪腮软绵绵的。
荷酿酥那么好吃,她舍不得吐出去,贝齿磋磨着,将整块含在口中的荷酿酥一点一点吃掉。鼓鼓的两腮也一点一点消下去,然后她翘起唇角,浮现一对深深的小酒窝。
段无错沉默着看她将一整块荷酿酥吃完。哦不,不是一整块,是被他咬过一口的。
“好吃呢。”青雁说。
她觉得段无错瞎说,荷酿酥明明那么好吃。外面一层酥酥脆脆的,浇着甜甜的酱汁,里面是软的,舌尖『舔』一『舔』,就要化开。然后一股清新的六月荷花香便在唇舌间流连。
青雁不动声『色』地用舌尖『舔』了『舔』咀过荷酿酥的贝齿,再卷下来一点荷香,软了舌尖酥了榴齿。
段无虞轻笑了一声,道:“这位就是花朝公主吧?若说别的糕点便也罢了,公主倒也不必亲手做这荷酿酥带给阿九。”
他问走过来的康王妃:“婉婉,阿九这次带来的荷酿酥可还有?”
康王妃弯腰,将搭在段无虞腿上的薄毯往上拉了拉为他盖好,才说:“如果昭未没有嘴馋偷吃,便还是有的。”
夫妻两个相视一笑。
康王妃转而对青雁温柔笑着说:“若还有,一会儿请公主尝尝另一种做法的荷酿酥。”
青雁笑着点头。可是她的心思不在荷酿酥上。她偷偷用眼角的余光瞥了一眼段无错,希望在他的脸上看见嫌恶。
然而……
段无错比她高太多,任她眼尾再如何挑起,只能看见他的喉结……
青雁不敢再看,匆匆收回目光。
淑妃带着程木槿和陶宁心也走了过来,程木槿和陶宁心规规矩矩地行礼。
段无虞让康王妃招待,他与段无错继续往府外去。青雁一行人跟着康王妃去了她的梅园子。
康王妃没有说谎,她的确悉心养了一批梅树。种类虽不如醇梅宫多,却也每一株都是她用了心来养的。
青雁的容貌自不必说,程木槿和陶宁心在京中亦是动人貌。至于康王妃和淑妃则是另一种微醺的妩媚风韵。
五人围坐在梅园子里,成了不可多见的美人画卷。铺天盖地的红梅黯然失『色』,成了她们的陪衬。
陶宁心忍不住问:“公主,你明知道湛王不喜女子过分主动,刚刚又何必……”
程木槿抬眼扫了一眼陶宁心,又不动声『色』地收回目光,端起小巧的茶盏,抿一口花茶。
青雁杏眼澄净,含着惊讶。她反问:“主动?我哪里有主动了,这不是正常的礼尚往来吗?按理说,湛王应该还礼才对!”
陶宁心惊讶不已,又问:“那公主觉得何为女子的主动?”
“我又没灌他酒,又没……”青雁低头,扯了扯衣襟,『露』出雪肌锁骨来,媚眼一抛,“又没投怀送抱,以『色』勾引。怎么就过分主动了?”
青雁理直气壮。
陶宁心的目光凝在青雁横卧的纤细锁骨上,一时不知如何开口。就连程木槿也将手中的小茶盏放了下来,目光复杂地望着青雁。
淑妃抿唇,眼中含着几许担忧,担忧青雁这样的『性』格会惹了段无错厌烦。可她不知道该怎么劝说,只好轻声说:“湛王不饮酒。”
青雁的眸子骨碌碌转了转,不知道又在打什么坏主意……
程木槿和陶宁心又坐了一个多时辰,起身告辞回家。
“我要送你们。”青雁一张笑脸带着真诚。
……这是她没有想走的意思。
她不想走,自然没人会赶她。康王妃顺势将她留下来一起用晚膳。
“好呀。王妃真好,今日见了了王妃便觉亲切,就像见了亲人。”青雁懵懂装傻。
康王妃温柔笑着,道:“日后本就是一家人。”
只是晚膳的时候没有见到段无错,连康王所说另一种做法的荷酿酥也没吃到。青雁顿时觉得沮丧。
第二日,青雁又来了康王府。
“王妃姐姐,我昨儿个的簪子遗了,不知是不是落在了梅园子里……”
康王妃回忆了一下,分明记得青雁昨日过来时发间戴着的是步摇,并无一支簪子。不过她什么也没说,温柔笑着,亲自带着下人去梅园子里,就差挖地三尺,也没有找到青雁遗失的簪子。
青雁坐在石桌旁,双手托腮,一脸苦相。
“给王妃姐姐添麻烦了。”
康王妃温柔摇头,留青雁用午膳。午后送青雁出府时,康王妃温声说:“我平日在王府里时常觉得无趣,公主『性』子好模样好,见了便让人心情愉悦。若公主得空,多过来坐坐陪我才好。”
青雁立在马车前,回头望着康王妃。听了康王妃的话,她的眼睛一点一点弯起来,投出月儿影。深陷的小酒窝里盛满甜美。
“我也喜欢姐姐,明日就来!”
第二天,狂风大作,乌云漫天。老天爷像是在憋一场暴雨,不知何时会一股脑倾倒下来。
段无错和段无虞在窗下下棋,段无虞的儿子段昭未坐在一角的软凳上玩盘子骨。
段无虞道:“昨天夜里普安街发现一具男尸。男尸头颅被切,脖子上的伤口异常光滑。四肢还在,所有关节却被敲碎了。内脏不翼而飞,却在死者口中发现些内脏的存留。”
“该五哥了。”段无错道。
段无虞落下一子,继续说:“这惯像你的手笔,老实说是不是你做的?”
段无错取下吃掉的黑子,拖长腔调,慢悠悠地念了一声:“阿弥陀佛——贫僧乃出家人,慈悲为怀。以渡世间生灵为责,以超阴间死灵为任。”
段无虞一怔,继而失笑。
康王妃蹙眉进来,抱起昭未,不高兴地说:“昭未还在这里,不要说这些。”
“好好,不再说了。”段无虞宠溺地望着妻儿。
康王妃『摸』了『摸』昭未的头,不理康王 ,对段无错说道:“马上要开春了,我请了琅霄楼的裁娘过来,一会儿去量量尺寸裁几件新衣。”
“多谢五嫂。”
段无虞接话:“对对,是该裁几件新衣。别日日穿这粗布僧衣。”
康王妃还是不理段无虞。
段无虞无奈,只好『舔』着脸央求:“婉婉,过来坐吧。你在我身边,我才能赢阿九。”
康王妃嗔他一眼,说道:“你何时赢过九弟了?请一尊活佛坐在你身侧也是无用。再说,我得去陪花朝公主。”
“陶国那位公主又来了?”段无虞了了一眼段无错,转而去看阴沉沉的天『色』。
段无错脸上没什么表情,让人猜不透他对青雁的态度。
待康王妃出去,兄弟二人继续下棋,又落几子之后,段无虞忽然又琢磨起段无错的那句——“以渡世间生灵为责,以超阴间死灵为任”。
佛家是这么说话的吗?怎没听秃头大和尚们念过这样的句子?
他说:“是你做的便罢了。若不是你做的,当心旁人陷害。这京里,没那么太平。”
段无错眼尾勾着一抹极为浅淡的笑意,道:“不太平的何止是京都,只要有生灵,这天下就没有太平。”
段无错又落下一颗白子,道一句“量尺寸去”,起身缓步往外走。
“哎,这棋……”段无虞低头看棋盘,才发现自己已经输了。
他年少时痴『迷』棋局,以当棋王为志。沾沾自喜无敌手后,拉着段无错下了一盘棋,输得惨不忍睹。他不信邪,又拉着旁的兄弟下棋。谁也没虚让他,皇室九兄弟,他竟输了七盘。唯一赢的那一盘对手是当今圣上,当时的太子,惹得圣上气得两天不肯吃饭,捶足顿胸,骂他不懂事不谦让……
段无错到了暖阁,还没进去,就听见了青雁叽叽喳喳的声音。
他勾了唇角,推门进去。
青雁正拉着两位裁娘教她如何量尺寸,听见声音,她回过头去,冲段无错甜甜地笑。她晃动手里的软尺,仰着小下巴,用带着丝娇蛮的口吻说:“本公主要亲自给你量尺寸,才不准旁人碰你身子。哼……”
话尾,是极浅极浅的一声轻哼。
暖阁内的裁娘和婢女都低下头。
娶妻娶贤,善妒位于七出之列。没有哪个男人想娶一个善妒的妻子。青雁等着段无错的勃然大怒。
然而……
段无错微微笑着,漫不经心地“哦”了一声,抬起手臂,笑眼望着她。
青雁怔住。这……怎么又跟设想的不太一样?
她将失望压在心里,握着软尺走到段无错身后,点着脚尖去量他的肩宽。软尺在她手里一点点拉长,贴着他的肩。
然后绕到段无错的身前,让他张开手臂,去量他的臂长。软尺打了褶,她用指尖压平,隔着一层僧衣,轻轻滑过他的手臂。指腹停在他的手腕,怦怦,她几乎将他的脉搏当成了她紧张的心跳。
然后是腰围。
青雁垂眼,故意当着段无错的面,将衣襟往一侧抻了抻,『露』出锁骨处一片雪白。然后矮下身子,腰细『臀』提。她捏着软尺绕过段无错的后腰。抬手间,『露』出半截纤细的皓腕,若有似无地贴着段无错的腰侧。
裁娘偷偷看了一眼这样的场景,赶忙红着脸低下头,再不敢『乱』看。
青雁在段无错面前慢慢抬起头,微蜷的长眼睫颤了颤,轻柔地眨了下眼睛,眼波流转,柔『色』旖卷。
“量好了?”段无错垂眼看她。
她捏着尺子,仰头痴痴望他,恬不知耻地故意细着嗓子:“瞧见九郎心生欢喜,六神无主失了魂儿般,竟忘了还要量什么……”
“唔。”段无错微眯了眼,略微沉『吟』,继而眼尾勾出几分和煦的温柔。他说:“无妨。贫僧教公主。”
他握着青雁的小臂,将矮身的她拉起。青雁脚步一个不稳踉跄了一下,险些撞在段无错坚硬的胸膛。她慌忙抬手,指尖抵在段无错的胸膛。手里的软尺还未落地,被段无错拾起。他指腹捻着软尺,目光一直落在青雁的眼睛上。
他说:“投桃报李,贫僧亦当亲力亲为给公主量身。”
他握着青雁的肩膀,将她纤细娇小的身子转过去,软尺搭在她的肩。
“先是肩长。”
他念了个数字,裁娘记下。
他又将青雁的身子转过来,慢条斯理地将软尺穿过她的腋下。青雁僵僵感受着磕在后腰的软尺隔着衣料一点点上移,带来酥麻。
“然后是胸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