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庄严问起当年这事,尹显聪的脸色沉了下去,拿起啤酒猛喝一口。
“其实,我是为了留队的事情过来找军务科的老乡。”尹显聪说:“你们还记得刚下连队的时候那件事吧?”
“什么事?”庄严眉头皱了起来,隐约有些不好的预感。
尹显聪说:“打兵的那件事。”
庄严顿时叫了起来:“狗屁!我都跟过来调查的干事说了,你没打兵!”
这事牵涉到自己,庄严尤其紧张。
“何况这事不是已经过去了很久吗?不是调查说没事了吗?怎么又有了新情况?”他不解地问道。
尹显聪苦笑道:“放在往年,这点事就是个屁大的小事,不过今年不同。”
庄严想起了老兵刘德扬,心头一沉。
自己最担心的事情,果然还是在尹显聪身上生了。
其实这也很正常,都是一个1师的兵,连师部的宠儿教导队都不能幸免,何况是底下的连队?
怕是273团今年的留队指标也变得异常紧张。
“我知道,今年留队的人很少。”庄严说。
尹显聪将目光从桌上移开,朝外望去。
老油的店外是一片绿油油的树和灌木,右边过去就是炮营,往左转就是教导大队。
出神地看了一阵,又把目光移回来,说:“也不怪别人,那是我自己倒霉。本来按照往年的规定,我要留队是可以的,何况今年又拿了一个尖子奖牌,资格是足够了。不过……”
“兵役制要改了,明年年底,满三年的可以转签士官,服役两年就算完成第一期兵役,而像庄严你这样的两年兵,也可以转签一期士官,再服役三年就满一期。”
说到这,夹了口菜扔进嘴里,嚼了几下,自己咧嘴笑了笑,笑容里充满了苦楚。
“可是最怕就是我这种,不上不下的,明年我就四年期满,转签士官是不可能了,否则怎么服役?服役一年满一期?退伍?也不好。以往留队的大多数都是想转志愿兵的,这样一来,不上不下,怕老兵们有意见,所以今年卡得很严格。”
庄严说:“可这跟你之前那事有什么关系?”
尹显聪说:“今年留队的指标很少,能留下的,基本都是很大把握上军校的,因为留下的都不打算转签士官了,也就是以前的志愿兵。所以,能留队的都是档案毫无瑕疵的。我留队的申请报上去了,据说在筛选的时候卡住了,说这事虽然完了,可是我还是有一定的瑕疵,有选择的情况下,我想别人不会选我了。”
庄严愣了,片刻后将筷子重重拍在桌子上,说:“狗屁!我是当事人!我都没说你打兵,他们管军务的,凭什么拿这个说事?”
转念一想,又说:“班长,你要不要我去军务科跟他们说?我就是最直接的证人!”
尹显聪摆摆手,说道:“你就别掺和了,这事本来就不是很麻烦,你掺和进去就复杂了。我上来找了军务科的老乡,跟他坐了坐,将我的情况都说了,也递交了连里给我写的一份证明材料,他答应帮我和团里说说,看能不能避开这件事。”
庄严气得狠狠一拍桌子,骂道:“当年就是不知道哪个狗日的写信告状了!”
他突然想起了什么,望向尹显聪道:“班长,我誓那封信不是我写的!”
当年在铁八连,几乎百分之八十的人都觉得关于打兵的告状信是庄严写的。
因为受害者就是庄严,所以他是最有动机也最有理由这么干的。
庄严为此还恼火了好长时间,那真是百口莫辩,怎么说都说不清,说什么都没人信。
他觉得自己很冤枉,必须向尹显聪解释清楚。
“算了,那件事都过去了,当时我确实打了你一巴掌,这也是事实。”尹显聪说:“何况我也从没怀疑过你,摊上这种事,只能算是自己倒霉。”
尹显聪能放下,庄严却依旧气愤难平。
“你打我那一巴掌,是为了保护我!”庄严说:“我不是瞎子,能看出来!”
说完,忽然又拍了下桌子:“要让我知道是谁写的那封信,我非得揍他不可!”
又转过来问易军:“你说是不是?”
易军的脸色有些白。
庄严问:“你怎么了?不能喝就别喝了,你的脸色白得吓人。”
易军仿佛没听见庄严的话,拿起啤酒喝了一大口。
“班长、庄严……”
他抬起头,看着俩人。
“我心里憋着一件事,一直想说,可是一直没勇气说。”易军看着尹显聪,“我今天不打算再继续隐瞒,这半年多来,我的心里一直不好受,睡觉好几次都从梦里惊醒……”
庄严的脸色也在变。
他嗅出了些味道。
一把抓住易军的手,冷冷道:“易军,那封信,是不是你写的!?”
易军额头上冒出了一层细密的冷汗。
在短暂的犹豫后,他咬咬牙,狠狠地点了下头:“嗯!一人做事一人当。信,是我写的……”
他挣脱了庄严的手,站起来走到尹显聪面前,抱着头蹲了下去。
“班长,我对不起你,我没想到会连累你,我只想引起上面的重视,让他们派人来处理陈清明,我寻思你没有打人,事情迟早也查清楚,可是我根本不知道会对你造成那么大的影响……”
说着,居然抽泣起来。
庄严惊呆了。
自己最不想猜中的事情偏偏猜中了。
这大半年来,有时候庄严也会想起当初的那封告状信,思忖到底是哪个孙子干的。
没想到,居然是和自己关系最好的易军写的告状信,还等同把自己摆了一道。
一股儿无名火顿时熊熊燃烧起来。
“易军!你个狗日的!你居然让我替你背了那么久的黑锅!还害得班长军校都没考成!”
庄严一脚狠狠蹬在易军的胳膊上,将他踢翻在地,人霍地站了起来,走到易军身边,一把将他从地上拎了起来,把一肚子的鬼火都捏进了手掌里,举起拳头就要开揍!
足足大半年了!
当年为这事,庄严受尽了无数的猜忌眼神,还有战友们在背后的非议。
这事生之后,自己去找戴德汉问情况,就连排长戴德汉都以为是自己干的。
被人冤枉的滋味,真的不好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