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嗯,没错,给你减轻负担。”张建兴说:“我打算将韩小北调去炊事班当饲养员,然后调整一下炊事班的人员结构。”
庄严大吃一惊,赶紧问:“为什么要调走韩小北?”
张建兴眉头皱了起来,问庄严道:“这不是你想要的吗?这人在你到班里,会拖累整个班的训练成绩。”
庄严忍不住道:“连长,这事一开始,从你把韩小北留下,就应该很清楚他是怎样的人。”
张建兴说:“没错,我的确是想过。我当时只是有一点点的奢望,觉得你可以把他带好,如果你当天不出面,我是不会留下他的。我观察了这么久,我觉得韩小北根本不想当兵,他没有动力,曾建完全不同,曾建想考军校,他有足够的动力,也很拼命,韩小北不行,他没有动力支撑自己,他当兵当得心不甘情不愿,这种兵不会成为好兵,他只想混两年回家然后安排一份工作,让他去当饲养员,是对他最好的安排。”
此时的庄严觉得张建兴这是在找借口。
他认为,与其说张建兴当初留下韩小北是觉得自己可以带好这个兵,倒不如说他当时没法向副政委熊国汉提出拒绝,说不要韩小北。
“连长,我觉得你这么做,会对韩小北很不公平。”庄严说。
张建兴有点不高兴了,说:“噫,上礼拜你们班还因为他导致二练习打得一塌糊涂,当时你还很生气,怎么?今天你还帮着他说话了?”
庄严说:“连长,我还是希望能将韩小北留在三班。如果将他送去养猪,对他肯定是很大打击,说实话,最近韩小北已经有进步了……”
“进步!?”张建兴打断了庄严的话头,低头从抽屉里拿出一叠纸,将它放在了桌面上,用手敲了敲。
“知道这是什么吗?”
庄严摇头。
“韩小北的检讨书。”张建兴说:“说实话,我也没指望着韩小北能认真检讨自己。上礼拜他和方大宝打架,我让他们两天内脚上检讨书,方大宝按时交了,韩小北第三天才交过来,我一看,就火了!”
说着,将那叠检讨书推到庄严的面前。
“你自己看看。”
庄严先是用手挑起第一封检讨书,现下面还有三份。
也就是说,韩小北一共交了四次检讨书,不过没有一份是过关的。
打开第一份,庄严顿时傻眼了。
只见上面写着一句话——
“今天我和方大宝打架,我有错,不过他也有错,我检讨自己。”
第二份——
“由于我思想觉悟不够,所以和战友打架,我不应该这么做,我错了。”
第三份——
“我打架给班里带来了不好的影响,我后来想了又想,觉得这次的事情是我做得过火了,我没有搞好团结,我有错,我认罪……”
看到“认罪”二字,庄严都忍不住想笑。
如果不是张建兴就在对面看着,自己早笑出声来了。
这个韩小北,很显然他没有意识到问题的根源,也没有心思去剖析自己存在的问题。
这种检讨,与其说检讨,不如说是狡辩。
可见,韩小北表面看起来怂怂的一个,内心却无比倔强,认定的事,死活就是不低头。
“连长,就为了这个?”庄严说:“其实我也有责任,要不,我回去督促他认真写好,然后给你亲自送过来。”
张建兴手一抬,说:“不必了,我都让他写了第五次了,第五份还没送上来,你说,他像个当兵的吗?”
“连长……”庄严叹了口气,将几份检讨书放回桌面上,说:“你记得以前我刚入伍的时候,也是这样的吗?”
张建兴一愣。
想起庄严当年的模样,似乎还真有点儿像。
他没再说话。
庄严又道:“连长,你知道当年我为什么拼命都要去教导队吗?”
张建兴的口气缓和了一些,说:“我不知道,不过我知道你是不服气。”
“何止是不服气。”庄严说:“现在的一班长,当年的二班长牛大力说我训练不行,下连队只能去养猪,我当时就慌了。没错,我是不想考军校,用你们的标准来衡量,我也不是好兵,你们的好兵标准是徐兴国那样,听话、勤快、训练好,而我当年不是。”
张建兴默默地又拿起烟盒,抽出一根烟,点了。
庄严继续道:“可你告诉我,我现在比好兵徐兴国差吗?”
张建兴沉声道:“不差,我承认这一点。”
庄严说:“如果当年不是一班长帮我一把,不是朱德康老兵帮我一把,我想我会当饲养员,然后浑浑噩噩当三年兵,打背包滚蛋回家,真的就成了你们眼中的那种孬兵。所以,我不会放弃韩小北的。”
张建兴说:“就因为这个,所以你想帮他?”
庄严说:“连长,我这是在感恩。我当兵遇到了个好班长,在部队里,让我体会到了一种我从前未曾接触过的世界观和价值观,我很欣喜我今天的变化,也很庆幸今天的一切,我没有让自己的家人失望,也没有让自己丢脸。所以,遇到韩小北这种人,我好像看到了从前的我,这小子,也需要人拉一把。”
张建兴说:“你觉得,在你的眼中,我这个连长就是那么毫无情义可言的人吗?”
庄严不知道怎么回答才好。
他选择了不吭声。
“我相信你们现在闲下来都会聊今年我们部队升级改编,还有全军兵役制度改革的事情了。”张建兴说:“我估计到了年中,部队就会进行各种整编、撤编,装甲化和摩托化是不同的概念,有些单位要增编,有些单位要削减,干部很多也要大换血,谁跟不上军队改革的步伐,谁就会被淘汰。”
“团里打算下个月,也就是五月份进行一次全团摸底,也就是为了改编做准备。训练好,管理好的单位,也许可以得到保存,不好的单位,长们也许就会作为裁撤的重点来开刀。这是一次提高部队战斗力的绝佳机会,所以从军里到我们团里都很重视。韩小北留在战斗班排,将来考核的时候如果当着团长的面前出错,你想想会是一个怎样的情形。”
庄严忽然明白了什么。
的确,像上礼拜二练习实弹射击时候,韩小北的失误在部队里算是极其严重的,这种事故就像投弹失手落地一样,属于严重事故,所幸没有闹出大乱子。
不过对于连队主官来说,那是绝对不容许生第二次的。
为了保险起见,当然不会将韩小北留在战斗班排里,去炊事班当饲养员可以躲过很多专业考核,也未尝不是一件好事。
看到庄严依旧没有答复,张建兴又道:“行了,也就是去那里待两个月,大不了考核完了,我再让他回来就是。在炊事班,我可以让他住在山上小平房那里,你老班长在那里住,一来可以看着他,二来也能一对一给他开开小灶,好事一件。”
说完,从椅子里站起来,指了指门口。
“好了,你可以走了。”
显然他已经决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