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当庄严正在考虑怎么利用自己最丰富的带兵经验在最短的时间里将寝室这俩小伙子培养起来的时候,陈晟醒了。
“你醒了?”
庄严看了看表,这家伙晕过去已经足足一个小时了。
“你再躺一下,估计是刚才最后几十米拼的太狠了,所以才晕厥。”
陈晟坐在床沿,双手撑着床边,勾着脑袋,半天没说话。
庄严问:“你是不是还有什么地方不舒服?要不我去帮你喊校医?”
“不了……”
陈晟这才开了口。
庄严察觉出陈晟情绪似乎有些不对,作为一个待过N批新兵的老班长,他这方面有着独特的嗅觉。
“你好像有些不对,心里真有事,可以跟我说。”庄严道。
陈晟慢慢抬起头,看着面前这位老兵班长。
其实庄严是真不错,这一点陈晟能体会到。
沉稳、细心、懂照顾人。
至少相比起寝室另外几个老兵,庄严这种班长有点儿老大哥的感觉。
“庄班长,能不能告诉……”
他舔了舔嘴唇。
喉咙里很干,干得就像要喷出火来。
庄严起身,走到桌旁给他倒了杯水,然后走到陈晟跟前,将水递给他。
“喝点水再说。”
陈晟接过水杯,试了试水温,感觉水不烫,然后一饮而尽。
舔掉杯沿上最后一滴水,陈晟说:“班长,我想退学……”
“我艹!”
庄严下意识骂了一句粗话。
因为这是在出乎自己意料。
退学!?
这才来报到的第二天,退学?
这两个字,对于庄严来说简直是绝对不可想象,也从未想象过。
他差点忍不住要伸手抽面前这个懦夫一个重重的耳光。
牛高马大一年轻人,刚考上特种作战专业系,报到第二天居然说自己要退学?
他顿时有一种不可思议的感觉。
现在的大学生怎么了?
令他感到出离愤怒的不光是陈晟的懦弱和怂逼,而是想起当年那么多战友为了一个上学的名额,付出多少艰辛和汗水,有些人甚至到最后退伍都没有考上或者没有得到一个保送的机会。
而面前这些考上来的天之骄子居然才报到的第二天就随便将这个机会弃之如敝屐?
“陈晟,如果你只是刚才晕倒了刚醒过来说胡话,我可以当没听见,我可警告你,退学不是说说而已,退了就没回头路了。”
陈晟的头有低了下去,喃喃道:“这里太苦了……太苦了。”
“有多苦?”庄严说:“你考这个专业之前,没想过吗?特种作战,你以为是玩游戏专业?”
陈晟说:“我原本也想过……可是完全超出我的意料之外……辈子要叠成豆腐块,我也知道,要令行禁止我也知道,可是平时不到睡觉时间连床都不能躺,出个校门要请假,离开住宿楼要向区队长报告,吃饭要立正等命令才能吃,就连水房里的面巾也要折成长方形四角重叠……这又单调又严格又重复的生活还有三年……三年啊,昨晚我躺在自己床上想了很久很久,这不是一两天啊,这是三年,三年都要我在这种枯燥无味又单调重复而且样样都想强迫症患者一样去做每一件事,我会疯掉的!”
庄严看着陈晟,觉得他又可笑,但是又可悲。
浪漫主义理想派的小年轻永远都是这样,总是幻想某种自己愿意看到的理想,然后当进入实践的时候遇到一点点的挫折就会感到世界崩溃,就会觉得是自己的末日到来。
这种小年轻,热情来的最快,也退却得最快。
“哪个当兵的不是这样?不然你想象中的部队是怎么样的?像你那些小浪漫主义的电影?还是像你看到的那些吹牛逼美化过的文学作品?部队本身就是一个极其单调枯燥的地方,每天都是这样,训练休息,再训练,再休息,然后就是集训,比武,演习,当然,如果你运气好,可能被派遣去执行任务,可是大部分时间就是现在这样,不然你以为会是怎样的?”
“我受不了了……我会疯掉的……”陈晟抱住了自己的头。
庄严咬了咬牙,忍住了自己想要踢一脚这个怂逼的念头,尽量用平和的语气说道:“陈晟,你知道当年我的那些战友里有多少人想要一个上学的指标而最后却得不到只能选择留着眼泪离开部队吗?我有个班长,以前连考两年,老是差一点点,最后一年军校补录,才把他补录上了,拿到通知书的时候又哭又笑,跟疯了一样。我还有个战友,以前和我在队里老是竞争,为了留在部队拿个上学的名额,差点手都练废了。”
他指指自己,又道:“你看看我,我当了快五年兵,参加过大大小小四次比武,拿过四个比武第一,立过三次二等功,两次三等功,到最后才得到了这个保送的机会,你居然跟我说你刚报到就想放弃?”
“如果你是我的兵,如果现在还在我的老部队里,我会给你狠狠一耳光,将你打醒,不过现在咱们是同学,咱们都是学员,不是士兵,我没资格去揍你,但是你是成年人,如果退学,后果你自己要承担,一辈子别人都将你这件事当做一个笑料,说你陈晟去军校报到第二天就灰溜溜打报告退学,作为一个老兵,我拦不住你,但是作为一个同学,我希望你明白自己在做什么!”
说完了这番话,庄严再也没心情在这里待下去。
他生怕自己真的会忍不住揍这小子。
走出门外,站在阳光下。
庄严抬头看了看天空。
阳光刺眼而灿烂。
热辣辣的太阳底下,庄严没由来地感到一阵心酸,想起了不少往事。
难道真的是时代变了,这些比自己小半轮的年轻人思想全变了?
这几年,尤其是进入新世纪,在义务兵改制之后,入伍的年轻人思想越来越活泛,可仿佛又是越来越浮躁。
在“红箭”大队里还算好一些,毕竟能进入这个大队的都是从军区预备队里挑选过来的,在思想上毕竟是自愿来到特种部队,所以没那么多奇葩。
那时候,老虎岭隔壁营区是军区的警卫部队,那年新兵期,隔壁兄弟部队夜里一连跑了三个兵,就连庄严的分队也被叫上去帮忙,到车站去堵人。
难道真的是人心散了,队伍不好带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