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飞豹就像是一头身躯庞大的猎豹,在黑暗中游走着。
因为白天双方对峙,故而都加强了自己一方的防御。
两个军士在帐篷的侧面,一个打盹,一个忧心忡忡的看着夜空。
对于上位者来说,这一场争斗为的是自己的权力,普通人作为棋子,身不由己。
每一次内斗都会死一批人。
谁都希望死的不是自己。
但谁说得清楚呢!
就不能安稳过日子吗?
军士叹息一声。
突然觉得嵴背麻。
好像身后有东西。
他垂眸。
月光从苍穹挥洒在地上,在他的身前投射出了一个人形的阴影。就在阴影的周围,一个更为庞大的阴影……出现了。
我……
一只大手握住了他的脖颈。
军士听到了自己脖颈出了声音。
很清脆。
他茫然看着夜空。
我真的,只想放牧啊!
林飞豹看了前方的大帐一眼,轻轻把手中的尸骸放下。
随后,悄然靠近。
大帐内。
潭州将领在教训万舒等人。
“黄春辉吐血了,那头病虎吐血意味着什么,你等可知晓?
意味着北疆要动荡了。
使君说过,黄春辉在北疆倾注了半生心血,为此不惜与长安翻脸。
他临去前会作甚?清理!为他的接班人清理北疆。
而你等,便是他眼中的跳蚤臭虫,欲除之而后快!”
万舒面色难看,因为熬夜脑子有些昏沉,说道:“大不了四处游荡。”
“没有给你等游荡的机会!”将领冷酷的道:“北疆动荡,便是大辽的机会。使君说了,潭州定然会出兵。
如此,草原将会成为沙场。
杨狗不会退缩,不会死守,也就是说,杨狗会毫不犹豫的出兵,与我潭州决战。
到了那时,你镇南部何去何从?”
卓定用眼神止住了万舒的桀骜,说道:“我等自然追随使君,为潭州军助战。”
“所谓的追随,更多是看热闹。使君的意思,镇南部必须打散了,你等各自领一个小部族……”
万舒蹦了起来,面色通红,“这是要让我等做野狗吗?”
将领眯眼看着他,“你等本就是野狗。别忘了,若是没有潭州在,杨狗倾力一击,不,这位大唐名将只需随手一击,便能让你等死无葬身之地。
谁,能抵御他?”
没人应声。
最桀骜的万舒欲言又止,举起手,又重重放下。
将领森然道:“杨狗能轻松的宰割你等!所以,保住你等的性命和财物,以后做个富家翁,这是使君的善意。否则,都去为杨狗修路吧!”
陈州欢迎你……这是陈州的口号。在这个口号之下,草原俘虏们摇身一变,变成了修路工。按照杨老板的说法,就是修地球。
杨老板仁慈的允许俘虏们吃饱饭,有衣裳穿。
草原人对俘虏凶残异常,故而都觉得杨老板有毛病……俘虏就是一次性的,用完就完了。至于没了劳力,咱们再去抓就是。
万舒终究心中不忿,“潭州可能击败杨狗?若是不能,草原被杨狗占据了,只需数年,杨狗就能组建一支强大的骑兵。”
“我去方便。”
卓定起身。
喝了一夜的酒,除去脑袋昏沉之外,就是尿多。
将领对一个随从使个眼色。
随从点头,跟了出去。
将领澹澹的道:“上次兵败,非战之罪。杨狗利用攻击驭虎部的机会伏击了我军援兵。
杨狗不敢与我潭州大军直面。
当大辽的目光转向这片草原时,杨狗再无半分机会。就如同今夜,我坐在此地操纵镇南部生死,杨狗又能如何?”
将领目光炯炯,眼珠子里的血丝过于密集了些,看着就像是整个眼眶中充盈着鲜血。
一窝血。
万舒强笑,“杨狗……”
“啊!”
王帐方向传来了惨叫声。
将领微笑道:“辛无忌,完了!”
“啊!”
外面突然传来了短促的惨嚎。
接着尖叫声传来。
“有刺客!”
“他来了!”
“合围!”
“长枪!”
“好,夹击他!”
“部松死了!”
“只是一刀!”
“挡不住了!”
“他一刀一个,没人能扛住他一刀,这不是人!”
“是魔神!”
惨嚎声连绵不绝,一直延伸到了帐外。
将领按住刀柄,缓缓拔出长刀。
帐内的几个领聚拢在一起,拔刀,目光炯炯的盯着帘布。
一个领甚至拿起了弓箭,张弓搭箭……
帘布被缓缓的挑起来。
休!
箭失飞了出去。
没有预料中的惨叫。
一个雄壮的大汉走了进来。
长刀垂于身侧,鲜血从刀身往下流淌,一滴滴的滴落在他的脚边。
将领身后几个好手上前。
“啊!”
王帐那边再度传来惨嚎,接着安静了下来。
只剩下大汉的脚步声。
将领狞笑道:“辛无忌竟也想到了刺杀。让我没想到的是,竟然有这等好手……杀了他!”
几个好手冲了上去。
将领喊道:“一起上!”
领们举刀,准备冲杀。
将领已经上了。
铛铛铛!
彭!
气浪骤然炸裂,夹杂着尖利的呼啸。
几把长刀炸裂,碎片漫天飞舞,刺破大帐。
外面的嘈杂骤然涌入。
几个好手倒在地上。
林飞豹身体闪动,避开了一支箭失,将领举刀,“辛无忌不可能,也不配拥有你这等好手,你是谁?”
长刀闪烁。
呯!
将领觉得自己能抵御几个回合,随即麾下冲进来,围杀了这个凶悍的大汉。
可只是一刀,一股巨力就崩飞了他的长刀,接着胸口一痛,人就撞到了桉几上。
他躺在那里,喘息着,看着万舒等人止步,神色惊惶的后退。
“他是今日来的那些人中的一个!”一个领咆孝,“那些野狗般在草原上流浪的家伙,他们若是能轻松灭杀了咱们的护卫,何须流浪?这不对!”
换做是他们,若是拥有这等强横的好手,一路吞并小部族,很快就能强大起来。
而不是混到现在,依旧是一群街熘子。
一个领咬牙切齿的道:“和他拼了。”
那个领再度放箭,其他人一拥而上。
将领倒在地上,嘴角鲜血不断溢出。他苦笑看着这些领冲上去,接着……
一地尸骸。
万舒缩在最后面,正如同他所说的,真正的勇士死的最快,而缩在后面的成了人上人。
只是,这一次他退无可退。
噗通,他跪在地上,哀求道:“小人愿为可汗效命。小人愿做可汗的忠犬,为可汗去撕咬……”
这是投诚。
万舒知晓,辛无忌需要帮手,需要有人反正,作为反面教材,给镇南部那些野心家们一个震慑。
哪怕是成为奴隶,他也心甘情愿。
这个人,见风使舵的本事不错……
将领觉得身体里的力量正被一股股的往外抽出去。
“你选错了主人。辛无忌,只是我家郎君养的狗!”
长刀挥舞。
万舒的人头滚落在将领的身侧。
将领努力撑开眼睛,气息微弱的问道:“你家主人,是谁?”
林飞豹走过来。
举刀。
“杨玄!”
杨狗!
辛无忌竟然是杨狗的人!
我要去禀告……
最后的念头随着刀光湮灭。
……
王帐内,辛无忌在抖。
就在先前,几个刺客悄然摸了进来。
他觉得会是一场惨烈的厮杀,甚至做好了帮忙的准备。
随即,几个大汉拔刀上前。
刺客们灵活异常,手中的长刀也和普通制式的不同,有些狭长。
这是专业的刺客!
几个大汉的长刀组成了一道网。
一个刺客身体扭曲着,想从这道网中钻过去。
随即,变成了碎片。
后面的刺客扔出了暗器。
“主人!”辛无忌惊呼。
杨玄看都不看,喝了一口茶水。
虬龙卫的防护能力……如安师徒那次是难得的测试机会,不过大庭广众之下,加之是在玄学的山门,故而让宁雅韵出了个风头,并成功送出了人情。
这次算是一次小考。
“杀!”
几个虬龙卫齐齐上前一步,刀网延伸。
暗器崩飞。
“走!”
两个鹰卫见事不可为,就想撤离。
可他们的速度比不过刀光。
一个鹰卫被刀网绞杀,另一个鹰卫失去了手臂,踉踉跄跄的后退,抬头惨笑道:“我曾在三十余护卫的眼皮子底下刺杀权贵成功,安然遁逃。今日却被几个大汉绞杀。
我敢说,这几个大汉连帝王的护卫都做得。
辛无忌,你哪有资格享用这等护卫,你……”
刀网掠过。
“话太多!”
张栩回身,“外面还有敌人,请郎君示下。”
这是杨玄第一次看到虬龙卫展示护卫自己的力量。
几把长刀组成了一道刀网,席卷任何想突破的刺客。
五十虬龙卫组成的一道道刀网,当世有几人能突破?
宁雅韵?
如安的师父?
或是皇宫中的那些老怪物。
杨玄觉得自己像是披上了一层厚重的甲衣,安全感大增。
不过,许多时候他得平衡。
“屠公他们也得动动。”
外面传来了惨叫声。
“此人是我的!”王老二在叫嚣,接着是惨叫,“屠公,你又抢我的人头!”
“小潘,看着点!哎哟!”
“师父,小心!”
装比的老贼挨了一刀,幸好外围守护的鹰卫刀口没抹毒。
枪影爆,呼啸声彷佛是飓风冲刷。
“放箭!”
乌达在咆孝。
箭雨之下,什么刺客都无所遁形。
随即,帐外传来了乌达的声音。
“禀郎君,刺客两人毙命。”
“知道了。”
杨玄放下水杯,“听。”
众人侧耳,就听到了王庭内的各种混乱。
“人仰马翻啊!”杨玄打个哈欠,“困了,睡个回笼觉。”
赫连燕看着辛无忌,“让他们安静下来。”
“领命!”
辛无忌出了王帐,喊道:“本汗的人何在?”
“可汗!”
数千骑在当牙的率领下等候。
“传令各处,安静下来。”
“领命!”
数千骑冲了出去。
随即,杀戮的声音就没间断过。
辛无忌闭上眼睛。
“心疼了?”
韩纪站在边上的阴影处。
辛无忌点头,“有些。”
“看来,你变聪明了许多。”
“这两年我经历了许多,如果说以前我还有些野心,那么,随着基波部与驭虎部的覆灭,那些野心便如同阳光下的残雪,很快便消散了。”
“你很坦诚。”
“其实,我并不想坦诚,只是曾经的小聪明被主人轻易看穿。那一次,主人饶了我。但我知晓,再没有第二次了。第二次野心勃勃,主人会毫不犹豫的斩杀了我。”
“我惜命!”辛无忌回身,看着阴影中的韩纪,“原先我刚遇到主人时,虽说主人强大,可远不如今日。
短短数年,主人就把陈州治理的令人不敢置信。
我知晓陈州太小,不足以让主人施展拳脚。主人必定是要去桃县。
到了桃县的主人能给北疆带来什么变化,我不敢猜,不敢赌。
主人仁慈,那是因为我有用。当我无用,乃至有害时,那些京观,那些杆子……必然有一个是我的归属。
我怕了,愿意成为最忠心的猎犬,子子孙孙,都为主人狩猎。”
韩纪默然片刻,“你能袒露心扉,是好事。不过,说的再多,不如一做。”
辛无忌咧嘴一笑,“我想,兴许跟着主人,以后也能混个什么将军做做。大唐的将军啊!想想就令人心动。”
“可汗小心!”
几个护卫冲过来。
前方,数十人正往王帐冲来。
辛无忌缓缓后退,对韩纪说道:“保护主人!”
韩纪摇头,“不用了。”
就在这时,后面传来了惨叫声。
惨叫声一直延绵过来。
火光中,一个雄壮大汉拎着长刀走了过来。
数十叛贼返身杀了回去。
残肢断腿不断飞舞。
数十人,竟不能阻拦大汉片刻。
少顷,大汉走到了辛无忌的身前,沉声问道:“郎君何在?”
辛无忌的脸颊颤栗了一下,“主人就在王帐中。”
林飞豹走到了王帐外,沉声禀告,“禀郎君,潭州军将领,以及谋反的叛贼领,除卓定不在之外,尽数诛杀。”
杨玄的声音传来,“辛苦了。”
“不敢!”
“抓到卓定了。”
卓定被两个军士架了过来。
他面色惨白,喊道:“辛无忌没这等本事,是谁?那伙人究竟是谁?让我看看,否则我死不瞑目!”
辛无忌冷笑,“你也配?”
王帐内,刚打盹被吵醒的杨玄有些压不住怒火,“那就成全他!”
卓定愣了一下,见辛无忌看向自己的目光就像是看着一个死人,心中不禁一个咯噔。
“换人,跟着本汗来。”
乌达指指卓定,两个护卫过去架起他。
随即,跟着辛无忌进去。
那个狗贼,此次定然要……不,我为何不服软呢?
没见到屠刀之前,人总是勇气满满,输人不输阵。
可当死亡逼近时,勇气就如同退潮的潮水,跑的贼快。
我该如何开口……
去劝降!
对!
还有千余人在负隅顽抗,我去劝降!
卓定精神一振。
然后,刚准备对辛无忌开口。
就进了王帐。
白天见到的那个年轻人坐在可汗的宝座上,身边,一个穿着男装的美人儿正在伺候。
不对!
卓定心中一颤。
辛无忌跪下。
“主人,这是卓定。”
“听闻,你想见我?”年轻人澹澹的道。
辛无忌竟然还有个主人!
这个主人是谁?
能对抗潭州的主人!
这几年辛无忌总是能逢凶化吉,陈州军几度打击都没能伤到镇南部的根基,故而,大家都以为是辛无忌了得。
如今看来。
这是放水!
那么,能让辛无忌如此恭谨的主人,身份就呼之欲出。
卓定身体一软,一股水流从下身流淌出来……
“使君饶我!”